流苏虚束的珠帘重重掩下, 写意花鸟屏风前,两个人的影子被烛火拉得极长。
“我知你不太信我, 但是我是真心的。”她终究还是不舍。
姜玘却不再理会她, 转身走向御座,慢腾腾地坐了下来, 精致到近乎华美的容颜却带着惊心的漠然。
“孤现在给你机会,再不离开,今后也别想走。”
长夷站定许久,忽然就笑了一下。
她走到他身边,慢慢地蹲下, 如猫儿一般, 轻轻伏到他的膝上。
“那就不走。”
她的心在跳,未卜过去和未来时, 她的选择可能带她入地狱。
六分喜欢,四分博弈,她算他还是不是她的阿栖。
姜玘低头看着她。
她如今满打满算十八岁,寻常的女子十五便可为人妇, 官家小姐养在深闺,往往会多等些时日, 养到盛开地最美丽娇嫩的年纪, 再嫁人为妻。
长夷却是个例外。
他也算了解她的秉性,无论她是真心实意, 还是委曲求全, 都一定撇不开身上的责任。
当年她年纪太小, 以至于政局动荡,她孑然一身来闯他的世界,却败在了总总攻心之计上,输到一无所有,没有和他比肩的资格。她也不是那些自小便被百般呵护□□的女子,用最精心的供养教会她们婉转承欢,长大后自然而然地进献给皇家为妃,比的是邀宠献媚尔虞我诈。
所以他没有在一开始就选择废去她的武功,毁掉她的心志,让她成为他身边的女人。
姜玘忽然笑了笑,眼角略一牵动,桃花水便漾出了波痕,“你之前日日闹得孤不得安宁,后来又拼命要杀了孤,如今又讨好亲近,你自言忘记,忘记又如何?明知是敌,不知为何而敌,便成了你化敌为友的理由?”
长夷不言。
她承认,是没有这个道理,可望眼天下,她当真不知除了他,她能归向何处。
以为他还能容她,如多年前在青州活蹦乱跳的小姑娘,闯了天大的祸,少年也仅仅轻敲她脑袋,微微一笑,便没了下文。
她忽然又觉得可笑。
她不是非谁不可,偏偏栽在死心塌地上,凡事做得再理智,也还是总会携带私情。
或许这边是“古将玉”会“死”去的原因?
她轻声道:“如果我没有失忆,你可不可能杀我?”
他道:“可能。”
她抓着他衣袖,急切道:“殿下既然因我忘记两年便可心软,为何偏偏不能重新来过?殿下输不起吗?”
他笑了一声,嗓音却冷了下来,“玩不起的是你,招惹孤的也是你。”
他拂开她的手,手却右压她肩,用力一抓,将她擒到了胸前,冰凉的右手扣住她的下颔,贴着她的肌肤,逼得她仰头看他,因吃痛微眯起眼睛。
他冷冷道:“何必苦求留下?你以为东宫是你撒野儿戏的地方?你如今,便是想走也走不成了。不如多多自求多福的好。”
长夷睁大眼睛,抬手欲抓住他手腕,姜玘松手,长夷捂着脖子喘息道:“那如此看来。长夷要追求殿下,也是长夷自己的事了。”
姜玘拂开衣袖,转身往内殿走,“自便。”
内殿里设着软榻屏风,流苏虚束珠帘玉石,垂在一边,金貔貅缓缓吞吐着迦蓝香气,长夷方随他步入阁中,洋洋暖意便扑面而来,如置身于春意浓时的花树间,一时教她身形滞了滞,姜玘回头道:“你今夜便歇在这软榻上……怎么了?”
长夷只觉得眼前的男子身形渐渐模糊,仿佛和她拉开了千山万水,一时视线又重新清晰,他冷峭精致的眉眼就在眼前,他清凉疏淡的嗓音就在耳边,她恍了一下神,又摇摇头。
他却已意会,去停了炉香,道:“这是西胡上贡的冷香,素有凝神益气之用,孤之前未让人关了它,你自小不曾居过暖阁,想是不适应。”
她的确与京中权贵不同,一时无法理解。
长夷垂目立在原地,柔软的黑发散在肩上、颊边,半掩了精致的脸,还有微露出的小小的右耳耳廓,白皙晶莹。
姜玘见她未曾说话,也不再言语。直至夜色已愈浓,他看见她已安安静静地蜷在软榻上,身上掩着一层彩线绣成的褥子,长发蜿蜒了整个身子,直漫到了地砖上,她一贯不爱梳头,他只看了一眼,便抬手灭了蜡烛,“夜安。”
她发出一声浅浅的低吟,像幼猫软软的叫声,撩人万分。
姜玘侧身扫了一眼,她已沉沉入睡,方才一声宛如梦呓。
他转身出去。
外面发出轻微一声细响,以她耳力,听得十足清晰,那是姜玘开始写字了。
这处烛光已灭,只有外面几根蜡烛,打出暗淡的投影。
长夷掀开身上的锦被,盘膝运气。
后半夜下了初春第一场大雨,寒气和着雨水一点点自金砖铺就的地上渗上来,冻得她手指冰冷。她伸平手掌呵了口气,侧耳倾听嘈嘈雨声,不知不觉间困意上袭,终于再次沉沉睡去。
再醒时,天色已大亮。云汲殿内空无一人,唯窗外鸟鸣啾啾,天光倾泻,洒在她身前的地砖上,投下斑驳树影。
长夷猜想姜玘已上朝去了,索性起身,却看见身上滑落的大氅,纹路精美,领口以金丝彩线细密地纹着云纹水波,多年风餐露宿,陡然见此逼人的富贵,直教她眼神一瞬。
这大氅的主人不言而喻。
她起身,将大氅捋平挂好,寻了处摆着铜镜的桌台,俯身以手指拢着密密的长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