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
六月,艳阳高照。
临江府双柳镇的大街上行人稀少,因为骄阳似火,如火炉一般烤得人难以忍受,即便是野狗野猫都已躲在阴凉通风的桥洞之下乘凉去了,所以若没有要命的事,谁也不愿露在大街上晒太阳。
但一个人若是真遇到了要命的事,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会闯过去的,因为每个人的命都没有多余的,所以便异常珍贵,只要不被似火的骄阳晒晕过去,他一定会去完成那件要命的事。
福源楼里此刻连一个顾客也没有,老板佟大福一面拨拉着算盘,一面品着紫砂壶里的热茶,偶尔还会望一眼外面被太阳晒得白的街道,若有所思地一会呆。
佟大福性格温和,喜欢喝热茶,他认为喝茶便要喝热茶,即便是六月天也不例外,茶就要慢慢地品,这样才能够怡心养性。
无论冬夏,他的手里总离不开那把宜兴紫砂壶,那把紫砂壶滑而不亮,色泽内敛,正如他的人一样,谦和有礼,端庄稳重。
忽然之间,这位即端庄稳重,又谦和有礼的大老板瞳孔收缩,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好似看到了鬼一般难看。
大白天自然不会有鬼,但佟大福看到的却比鬼还要可怕,他看到了两个人,两个比鬼看起来还要可怕的人。
只见白的大街上,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向着福源楼跌跌撞撞摇了过来,他们并不是走过来的,的的确确是摇过来的,因为这两个人显然都只剩下一条腿,另一条腿都血肉模糊,只能勉强挪动而已。
那两个人越来越近,佟大福已看清他们两个人,四只眼睛也俱都血肉模糊,显然他们是两个瞎子。
这两个瞎子不但眼睛都被人刺瞎了,而且双手也都已残废,因为任何人都看得出,他们的手腕也都血肉模糊,双手俱都绵软无力,显然手筋俱都已被人挑断。
佟大福瞠目结舌,慌乱之间他并没有忘记仔细辨认这两个人,但他无论如何也看不清这两个瞎子的面目,因为他们已面目全非,让人无法看清。
但他却能够断定,这两个瞎子绝不是他所认识的人,更不是双柳镇的人,因为以这两个瞎子的穿着打扮来看,显然他们是江湖中某个门派的弟子。
佟大福并不认识江湖中任何一个门派的人,双柳镇也并没有江湖中任何一个门派的人常住,除了柳府的柳氏双雄之外。
其实柳府的柳静山柳静远兄弟二人,也不能算是江湖门派的人,因为他们俱都是华山派的外门弟子,他们曾在华山派习练武功长达八年,据说是得了真传,学有所成之后便返回双柳镇打理柳府的生意。
那两个瞎子到了福源楼门前,俱都扑到在地,佟大福是个生意人,而且谦和稳重,他的心肠也很好,很善良,所以大门口的事他绝不会不管?
想必是听到了脚步声,其中一个倒地的瞎子向前爬了两三尺,“噢噢”叫了两声,却没有说出话来,紧接着便狠狠地以头磕地,也不知是在乞求佟大福救他,还是恼于他们自己此刻的凄苦处境。
若不是大白天,佟大福绝没有这么大的胆量,他战战兢兢问道:“阁下是要我帮你们么?”
两个瞎子不停地以头撞地,碰得“咚咚咚”直响,那神情好似突然天上降下了一个大救星一般。
佟大福道:“你们是什么人?我这便派人帮你们去请郎中。”
两个瞎子又“噢噢噢”叫了两声,不停地摇头,佟大福这才看到,原来他们的舌头也被人割了去,所以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佟大福不解道:“你们伤势如此之重,我又不是郎中,怎么才能够救得了你们?”
其中一个瞎子以双肘撑地,用嘴里的鲜血,在地上一笔一划写起字来,他耗尽了浑身的力气,终于用嘴唇在地上写了一个歪歪扭扭,而且又模模糊糊的字。
用嘴唇蘸着鲜血写出来的字,佟大福这四十年来第一次见,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写出来的字的确不好认,他看了许久,方才隐约看出这是一个“柳”字。
他试探着问道:“阁下写的莫非是一个‘柳’字?”
那瞎子又以头磕地,嘴里“哦哦哦”应了几声。
佟大福捻着颌下微须,若有所思道:“阁下莫非说的是柳氏双雄,你是想要见他们?”
听他如此一说,两个瞎子同时以头磕地,激动地“噢噢”直叫。
街道上不知何时已有几个围观的人,远远地站着,七嘴八舌纷纷议论猜测。
“这两个人定是遇到了极厉害的仇家,所以才会落得这般惨。”
“是啊是啊,刺瞎双眼,割了舌头,双手双脚废了三肢,就剩下一条腿能够活动,这仇家也忒狠了。”
“依这两个人的衣衫来看,他们好像是华山派的弟子。”
“你懂个屁,你见过华山派弟子穿的啥样?”
“柳府两位少爷便是华山派弟子,他们当年回来的时候,那一身打扮便跟这两个人有些相似。”
佟大福见围观的闲人越来越多,连忙派人去请柳氏双雄,一面遣散了人群,又令七八个伙计将这两个人抬至了后间休息。
片刻之后,两顶轿子便到了福源楼门前,轿子方一落下,便有两人掀帘而出。
这两名男子年纪相当,俱都三十来岁,衣着也俱都极为考究,都是一流的裁缝用上好的布料精心裁剪,他们的皮肤也保养得极好,一看便是来自大户人家。
他们看起来应该是极有修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