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眼神温都苏曾见过,这是在他成年猎狼之时见过的饿狼眼神。他很幸运又很不幸,他不幸的是遇见了正在猎食的独狼,那时风雪茫茫,他握着刀整个人都蜷缩在雪里,而山坡之上的狼就这么看着自己,眼神之中的饥渴凶戾不甘混杂凝聚成一线兽瞳,他那时也是这么看着自己,然后对自己咧开了森白锋锐如匕首般的牙齿,眼里尽是不死不休。
幸运的是,就在饿狼正欲进攻之时,一头迷路的羚羊自林中飞窜而过,人肉毕竟不如羊肉丰美,那饿狼转瞬便窜回捕食那只迷路的羊。而那时的自己早已被直面而来的杀机吓得手脚发软,若不是羚羊窜过,只怕自己早已葬身狼腹。
“直线行军,丑时直接强攻凉朔关。”耶律引铮抛下这句话便径直走了出去,温都苏呆若木鸡的看着耶律引铮的背影,心道兵主脑子可不是被冻坏了吧?
但军令不可违,耶律引铮自领军天狼骑以来,天狼骑便成为了北燕三骑之首。他率领天狼骑征略番疆,自出征始只带三日军粮。到番疆边城之时,正好粮绝。饥渴的战士们势如破竹,以无挡锋锐破城补给,三月内天狼骑直破番疆王城。耶律引铮正如草原上最聪慧凶悍的头狼一般,他带领着最骁勇的群狼杀伐掠城,无往不胜。天狼骑的战士绝对信服敬仰他们的狼主,哪怕他有时的决意让众人不明所以,但只要按照耶律引铮的指挥去做,那胜利必然属于他们。
哪怕让他们强攻凉朔关,只要耶律引铮下令,他们便会一往无前。
“属下领命!”温都苏选择了无条件的信服。他大步出帐,帐外人头攒动,密密的影如蛛网一般投射在昏暗的帐上。耶律引铮听见有人在唱着北燕的歌,有人在说些荤段子,笑声中有年长的男人也有刚成年的少年。他们怀着虔诚和喜悦迎接着战斗,他们是天下最骁勇的骑兵,并深以为荣。
温都苏扯着他的大嗓门吼着卸除辎重熄灭火塘的命令,耶律引铮拿出晨时耶律引岳送他的琥珀封一饮而尽。
甜蜜且辛辣的烈酒自食道灼热而下,像是铁水迸溅着滚落入腹。耶律引铮只觉喉头滚辣犹如刀割,但被严寒侵蚀的有些麻木僵硬的四肢正被无形的暖流激活复苏。他将酒坛摔碎进火塘,将那柄耶律霆奕亲手为他打造的错金斩马刀负于身后大步出帐。帐外风急雪骤,火光明灭间,空气中还弥留着马奶酒的香味,但嘈杂的氛围仿若幻觉,所有人见到耶律引铮的一刹,皆将右手覆于左胸肃静躬身行礼。
“都带上最烈的酒,即刻出征凉朔关!”风雪苍茫间,耶律引铮嘶声拔刀上马,北燕最骁勇的战士们跨马拔刀相和,如群狼啸月。
风雪茫茫无尽,除却烈龙驹的喘息声和甲胄的摩擦声外,马蹄踏雪的声音皆被松软的雪地和风声吞没掩盖。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高速行军之时火把根本燃烧不起来。而这也恰恰隐蔽了天狼骑的行踪。他们几近于无声的奔驰在雪原上,势如无声且迅猛不可挡的雪崩。
耶律引铮天生能于黑夜之中视物如白日,他一面敏锐的在黑夜中辨别着方向一面心底默算着时辰。如今已是子时一刻,至多半刻后他们便会抵达凉朔关。他令天狼骑加快了速度,凉朔关高不可摧,想要攻城便只有借助云梯和攻城木等大型辎重。但天狼骑不同,他们从不借助这些东西,在每个天狼骑战士身上都装备了精钢打造的爪勾,勾中藏着一枚钻凿,他们只肖将爪勾钉入城墙,以三枚爪勾轮流攀爬城墙,不消片刻便能无声且迅速的攀上城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凉朔关愈发的近了。耶律引铮已能看见城头虚微昏黄的灯火,但他总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灯火委实太过稀疏了。积雪飞溅,他看见了远方角楼之上悬挂的灯笼,但令人惊惧的是,箭塔之上竟连一个人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耶律引铮带兵多年第一次有些懵了,凉朔关已近在眼前,然而城头之上除了那几盏灯之外连个人都没有!任何一座城池都会有士兵防御,哪怕只是象征性的站岗也算作数。但如此巍峨雄关之前却无人驻守,耶律引铮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了当初秋剑吟同自己讲的以空城退敌的故事。
但谁能说这真是空城呢?凉朔关身为东周门户,怎么可能是座空城?耶律引铮已是一头雾水,心道难不成东周人是故作空城引自己冒然突进请君入瓮?耶律引铮清楚的明白骑兵的优势与弊端,在平原之上,骑兵的确无人能挡,但在城池之中,高大的烈龙驹反而成了行动的阻碍。若是破城,他们只能暂时弃马转为近身作战。但天狼骑的士兵大部分使用的是利于马上劈砍的单开刃的斩马刀或弧刀,而这东周镇朔军除却个别武艺高强者之外,其余士兵一律使用一种男女老少皆宜且制造使用难度极低杀伤力极大的武器——狼牙棒。
一根木棍只肖钉上钉子即可,制作成本无比低廉,且挥挡劈砍间只要命中敌人即非死即残。北燕战士在狼牙棒下吃了不少苦头,眼见着凉朔关近在咫尺,耶律引铮思忖良久终是下令勒马停军。温都苏也觉着这凉朔关诡异的紧,他正欲同耶律引铮说出自己心下疑惑,便听得耶律引铮道:“传我兵令,令百人队登墙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