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楚麟城,你可知妄自诽谤当朝太师、妄论先帝钦定的辅政大臣乃是死罪?!”定国大长公主眼锋怒挑,竟是拍案而起。只听得茶几上的紫砂壶与壶盖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似连红泥小炉明灭燃烧的炭火也要迸出火星一般。
楚麟城下意识的一抖,他只觉自己的脊梁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往下猛力一压,他暗自庆幸这自己早已叩首于地,若是坐着,只怕自己当场便会下意识缩跪而下。
纵然多年不上朝堂,但定国大长公主的气势威压仍是分毫未减。难怪现在权倾天下的兰卿睿提起定国大长公主仍是心有余悸。楚麟城暗暗呼出一口气,心道自己这激将之计终是激在了定国大长公主的底线之上。她费尽心力佐政朝堂力定边疆,辅佐景帝力起中兴,若是大周皇权为佞臣架空所夺,当是离亡国不远矣。
“还请大长公主息怒,微臣只是实话实说,朝堂若何,难道大长公主殿下心下不知么?收手或许可以得存一时,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周即便不亡于佞臣之手,亦会自内部分崩离析。庙堂之中已是如此藏污纳垢,又何谈兴国安邦?”楚麟城以额抵地,强扛住定国大长公主威如千钧的目光肃然急诉。
“您曾于微臣幼时与微臣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今我大周内部早已千疮百孔。若不及时止损亡羊补牢后果委实不堪设想。人情如烟民心似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真到了群民乱起之时,便是山河尽破苍生流离之惨相。大长公主殿下以几十年的时间缔造的中兴之世一朝断送,难道这也是您愿意看见的么!?”
楚麟城一席说罢,暖阁内顿静若落针可闻。王谦之沉默的看着昂首无言的定国大长公主,他几乎从未见过这位运筹帷幄的女人有过如此暴怒的表情。他委实没想到楚麟城会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这可不是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分明就是楚麟城自己作死!
楚麟城仍是叩首于地不发一言,一时间暖阁气氛骤然剑拔弩张起来,沉默的令人窒息。
“这水都沸了,若是再不下茶,只怕这水煮老了。谦之,你且先去揽月哪儿一趟,上回她从金庭城回来氏跟我说她带回来什么劳什子的花茶,这西魏人的东西就是跟咱东周的不一样,你且去问她拿些过来。”就在剑拔弩张之时,沈言夏悠悠开口,以一席不着边际的话打破了这沉默的令人窒息的气氛。他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拉住了长公主的大袖让她坐下。
“是,岳丈大人。”王谦之敏锐的感到沈言夏已有了自己的决断,而在这世上,唯一能劝得住定国大长公主的便只有她的丈夫。王谦之没有多留,轻声告了声礼便起身快步而出。见着王谦之走远了,沈言夏才不疾不徐的开了口。
“麟城,你的意思本侯明白。可你也知道,现下本侯和夫人早已交还兵权,本侯虽为御史台令,却也和谦之一般不过得一闲职。可以说,现下的锦衣侯府早无实权。方才谦之也说了,这朝廷之上非兰家派系的世家大族还是有,你为何不寻他们做长远之计?”
“是陛下的决意,晚辈不过是个执行之人罢了。但晚辈不仅是个执行之人,更是一个忠君勤皇之人。”楚麟城语毕微微抬首,几近是将字句从自己齿缝中逼出:“因为这天下姓萧,不是么?”
“或许晚辈可以寻其他世家联盟对抗兰穆二氏,但这庙堂是方存于制衡之道。麟城不能保证新晋的世家大族是否会在权力的诱惑下滋生出不该有的狼子野心从而再度争权。若是如此,即便陛下皇权在握,那朝廷情况沉疴顽疾不改,还是会如此贪墨横行。故而这权力,必须掌握在明君忠臣之手。”
“那麟城,何谓明君忠臣?既言制衡,那便以清浊之水来区分贪臣与忠臣。江山若田,若要灌溉之,则不可以水清而偏用,不能以水浊而偏废。”楚麟城话音刚落,却又听的沈言夏缓诉娓娓:“这世上,谁也无法保证谁将来不会腐坏。人非圣贤,自是不可预知未来,包括麟城你自己。而新皇,又当得起明君二字么?”
“当的起,只是需要时间。若是定国大长公主与锦衣侯愿以教导辅佐,又何愁新皇不为明君?更何况,沈大人和王大人皆是先帝临终之前钦点的辅国大臣。”楚麟城言之切切,他清楚的明白,萧锦棠有成为一个明君的资质。萧锦棠虽年少,但逆境所历练而出的隐忍胆识和决断魄力已让他的心境远超旁人远矣。他从未见过能在晦暗中走出的人,还有保持住那么明亮清澈的眼神。
萧锦棠绝不会止步于生存。他是野草一般的少年,卑贱的出身给了他及其顽强的意志。只要前方有一丝光亮,他都能在黑暗中摸索生存下来。若是天光乍破,那他必会以席卷之势鸣动九霄。
他信任这个看似乖僻孤戾的少年帝王,不是因他只有自己这一个指望,而是在太清殿中,少年只为一面之缘的人提剑直迎千军,他是帝王,哪怕他手无实权,亦会亲自执剑向前。太后逼宫之时,他愿以身为盾拔剑为义。既为知己,他知他为天下而出仕,自当以天下海晏河清为报。知己若此,生死相托。他们的心中藏着同样的理想,他们要朝堂沉疴肃清,更要天下海晏河清。
见楚麟城沉肃道出他对萧锦棠的信任之情,定国大长公主不仅认真打量起楚麟城的神色。一个人的话永远只能信三分,但即便掩饰的再好,眼神也会出卖心中的虚伪。可定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