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委实劳烦陛下费心了。”楚麟城不着声色的沉了沉眸,一面说着一面颔首示意那内监前面带路。那内监闻言笑着对楚麟城躬了躬身,一甩手中麈尾将之笼在了臂弯后便沉着脊背行在了楚麟城前方领路。楚麟城看着内监的背影没有说话,二人沉默的走向那条前庭直通后宫的宫道。
现下已是戌时过半,前庭扫洒之人仅余寥寥几人当值,而这条除却日例扫洒便几乎无人过处的宫道便更显清寂。楚麟城从未这么晚由此道进入内廷。风卷枯叶簌簌滚过青石地面,楚麟城下意识的环视四周,他生于凉朔长于军中又擅弓马,故而他与楚清和的夜视视力极佳。而这一环视却让楚麟城心下顿生疑惑。
这玉京宫城内朱墙高巍最是易成挡光之角,白日天光大亮之时还不觉有何异样,但这一入夜,这条夹在宣政殿和外殿角楼之间的宫道便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此时尚未月中,整条宫道完全被覆于宣政殿与角楼的浓厚阴影之下,而唯一可见的光源,不过是角楼宫灯和宣政殿外的朱阁影绰罢了。
这两点光源微弱的委实可以忽略不计。可自己早已习惯夜间行兵,黑暗的环境对自己并无太大影响。反观看之,这走在自己身前的内监虽脊背微有佝偻但足下却稳健如常,显然此人亦是有着极佳的夜视能力。但一个侍奉于深宫的内监能锻炼出如此的夜视视力么?楚麟城思至此处,忽的开口问道:“陛下今日这么晚了还在临晚殿,可是晚间陪长公主殿下同用晚膳?”
“回少帅的话,今日朝上休沐,太师又忙于查案不得空闲入宫行课,圣上难得了空闲,故而一整日都在临晚殿陪着长公主殿下。”
那内监说着笑了笑,又道:“前些日子长公主殿下为歹人所掳受了惊吓,陛下也没好好陪着,今日可算是得了空陪着,又赏赐了长公主殿下好些首饰衣裳。可不曾想长公主殿下竟不喜那些金玉之物,竟少见的缠拧着陛下许她出宫游玩。陛下心忧长公主殿下安全,只得许了殿下,正等您去了给殿下亲自指派护卫呢。”
“是么?不过长公主殿下孩子心性,自是好奇宫外民间。”楚麟城不咸不淡的将话头应付过去,敛眸之间心下已有决断。只是无论这内监所说真假与否,楚麟城才想起萧锦棠是一次宫也不曾出过的。这话听来委实讽刺,一个坐拥天下的帝王却从未见过他的江山,而他的妹妹却是因为被叶素痕强掳出宫才得以见识。
“这宫中虽是荣极富贵之地,可其中冷清却是连鸟雀也不愿长居于此。但鸟雀尚有羽翅可翔于天际,长公主殿下却只能望着那些乱飞的鸟雀心生羡慕她不过只是个孩子。”内监说着微叹一声,自顾自的絮叨起今日萧锦月是如何央求她的皇兄让她出宫。楚麟城默默听着,足下却不着痕迹的加快了脚步。
但令他更为生疑的是,这内监不仅可一面回过头与他絮叨更能始终走在自己斜前方三步远。不多时,二人便已至临晚殿后的听晚径前。此时已是戌时三刻,夜露深重已于青石板上积起薄霜。临晚殿内灯火煌煌,映的殿外醉液池廊晕折出旖旎金缕的波光。暖融的灯火穿林过叶而来留下几分影绰。中天月自潮生,月华如练倾泻风檐,湖风微拂,将系绑在檐角的银铃玉芯碰击出清越的鸣响。
“都说临晚殿一日六景变幻,景致为玉京宫城之最,如今来看,果真名不虚传。”楚麟城忽的开口,他于听晚径前猛然顿住脚步,抬手便折下一支低垂的竹枝。行于他左前方的内监闻言一愣,立刻停下脚步躬身向着楚麟城揖了一礼,不疾不徐道:“少帅说的是,这临晚六景唯有此宫之主才可独赏。且是一季一日六景,一年之间共有二十四处绝景于此,便是连陛下也难以得全观”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但你一个赭衣内监,当得应该是直殿监的差,别说是来这临晚殿侍奉,你连去浣衣局洗衣都算是僭越。”楚麟城垂下眼,一面说着一面以指为刃将竹枝上的细枝末叶尽数削去,那竹枝刹那间被抹的平整,竟是像一把细剑了。那内监见状,下意识的想退后两步,却不想他只挪了挪脚,那竹枝的尖端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在了自己的喉头。
“你一个赭衣内监,根本不可能随侍于陛下和长公主殿下身侧,更逞论听得陛下与长公主殿下的交谈。就算是陛下恩典令你随侍,但你不思伺候,还私记主子言行。且你于夜色中行动无异于常人,定是常年行于黑夜。说,你到底是谁?!”劲风凝聚着深邃的杀机以不容置疑的速度直抵内监要害,一丝血痕绽于内监喉监肌肤,楚麟城微微后退了一步,声色如冰擦铁。
那内监见状心下一寒,他面前的青年将军在一瞬间变了。他褪去了温雅和煦的笑容,露出了如狮如虎一般的爪牙。
而在内监看不见的地方,楚麟城的掌心亦是微微出汗,他不知道这个内监何时混入萧锦棠兄妹身边,看他的样子像是对这玉京宫城内的道路极为熟稔,他到底是谁?是叶素痕?还是穆太后那边的人?亦或者又是其他的势力派来的刺客?若是太后那边的人,那他这个禁军统领夜访当朝长公主寝殿便是怎么也说不清的污名。
思忖之间,楚麟城如豹一般躬起脊背,他盯视着眼前瑟瑟缩缩的内监,像是猎人紧盯着他的猎物。他手臂微曲,一手背于后作拔刀之势一手持竹犹似持枪破阵,犹如一张紧绷的弓。只要眼前这内监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