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卿睿一面说着一面抬手将礼盒向穆钰所坐方向推了些许,穆钰见状,面上却是笑意不减“太师且慢,古语有云,万事无定数,您又何必这么快的拒绝呢”穆钰一面说着一面呵呵一笑,只见他双手揣袖,下巴向着礼盒抬了抬。

“穆某是个粗人,这等宝物放在某这儿无异于明珠蒙尘,想来在太师这儿定比放在某府内库房积灰来得好再说,这朝堂之上,某不过是薄有功勋的卒子罢了,不还得仰仗着太师不是么”

“且连城至宝虽难得,但毕竟也是俗物,自是比不上太师心底情义千斤。但某还是希望,太师能够三思而行,壮士断腕不过短痛,若是伤及根本,这等长痛,才真是得不偿失啊”穆钰说罢,语调三分怅叹七分揶揄,他不再同兰卿睿试探,而是抬手就着身侧小几的冷茶提壶直接对嘴喝了两口。

兰卿睿此时根本无暇在意穆钰此番举动是为失礼。大袖之下,无人可见当朝太师已攥指成拳。身为一朝之相,兰卿睿自明穆钰所言非虚。自那夜明毓长公主为叶素痕所掳之事后,他便明白了能在穆太后与众臣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笼络楚麟城于麾下的小皇帝绝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娃娃。如今自己大权独揽,这小皇帝面上虽对自己客气,但试问天下,又有哪位君王甘受臣下掣肘呢

而那些权高震主的臣子,最后又有哪个是有个好下场的兰卿睿明白,如果此案详查,哪怕只露出半分蛛丝马迹,小皇帝和楚麟城也定会抓住这条线将兰氏卷入此案不放。这已不是保不保得住陈思和的事儿,而是保不保的住兰氏的事儿。一个是长兄留下未入族谱的遗孤,一个是兰氏百年世家基业,孰轻孰重兰卿睿自是明了。

如今穆钰前来让自己放弃陈思和,这无异于是保全兰氏最好的方式。穆氏虽同兰氏结盟,面上说着还得依仗着兰氏,但穆钰的提醒却像是刀子一般扎向了兰卿睿的脊梁

穆氏的底气比兰氏足了太多,军粮贪污一案中,他不过只是折了一个户部侍郎这个小卒子。而他的棋子,还有着如今手握垂帘听政之权的太后,还有驻守临阳的龙图卫兵权和封疆一方的齐王撑腰。穆氏虽说是新贵,背后所拥势力却是实打实的。

就算萧锦棠和楚麟城觉着穆钰碍眼,但却不敢真拿穆钰开刀,但兰氏不同,除却这份一门出过三朝皇后的荣耀和文官集团以外,兰卿睿真是一无所有。

思至此处,兰卿睿只觉无力感如潮水般涌拍上心头。他少年出仕,几经历练接替父亲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为了保住兰氏荣耀可谓是殚精竭虑,他怎不知兰氏能出三代皇后的背后的原因不过是兰氏手无兵权兰氏虽名门显赫,但自先祖离世后便逐成帝王制衡朝堂的一枚重要棋子,手无兵权却以外戚之身坐稳朝堂,兰氏真正能凭依的只有后宫,能依靠的,便只有皇帝。

皇帝给了兰氏名为荣耀的枷锁,但如今兰氏无女入宫,兰氏就是式微。兰卿睿看着那包装精美的礼盒,却知自己是怎么也无法收下这份重礼的。这是兰氏亏欠陈思和的,他忘不了父亲临终前老泪纵横喃喃自己对不起长子长孙,恳求幼子定要照顾好兄长遗孤。

而那陈氏小姐却也是要强的,既然兰氏嫡长子因我逐出族籍,那这孩子便绝不入兰氏宗籍,即便他的名字,是寄托着父亲想同家族和解的愿念。陈思和同他母亲一样是要强的,不入兰氏宗籍又如何他始终愿已陈姓重震陈氏家门。这么多年,兰卿睿是看着陈思和长大的,他虽为外姓,才华却远胜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亲生儿子。

说陈思和是自己侄儿,但这些年相处下来,兰卿睿早已视他如亲子无异,可如今自己位极人臣,却是连兄长遗孤也不得护。

就在兰卿睿心下天人交战的当下,偏厅的门帘却忽的被挑开,一缕好闻且醒神的薄荷香混着夜风冷冷冽冽直迎兰卿睿面上而来,骤然冲淡满室暖沸的檀香味。兰卿睿被激的小小打了个喷嚏,抬眼却见一个高髻簪花,身着黛蓝高腰裙,外披檀色广袖衫的女人昂首而入。女人神态倨傲,桃腮粉面颊丰玉润,蛾眉一点下却生着一双含水杏眼,瞥回顾来间,竟仍带几分少女的娇俏。

她的年纪已算不得年轻了,即便保养再好,岁月依旧在她顾盼俏然的眼角留下了几缕刻痕。她并未对兰卿睿和穆钰行礼,甚至连问候都没有便径直行至兰卿睿跟前。兰卿睿见了她,喉头滚了滚却是难说半个字。

女人目不斜视,似根本未见兰卿睿面上的为难之色。只见她素手轻抬将桌上的礼盒拿起端详片刻后笑道“这冻玺墨倒是个稀罕物件儿,难为侯爷这般晚了还亲自将之送来,本宫先在此谢过侯爷美意。不过老爷既然不肯收,那本宫便做主受了侯爷这份礼,不然可不就是却之不恭了不是么”

“能得云柯大长公主殿下的青眼,也算是这墨锭的福分。”穆钰面上笑意不减,反倒是起身向女人躬身揖了一礼以示尊敬。揖礼垂眸间,穆钰瞥见了兰卿睿欲言又止的神色,心道这兰卿睿还竟是个惧内的。

“阿柯这礼”兰卿睿见妻子自作主张的收了礼,一时面色急变,他自知这礼意味着什么,但妻子却是不知。若是贸然收下,那岂非等同于自己答应穆钰放弃陈思和

“这礼怎么了”还不等兰卿睿说完,云柯大长公主便出声打断。兰卿睿被堵的一梗,抬眼却见妻子的眼角余光已落她足畔旁的玉盏碎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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