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侯爷说的是。”流影说着抿唇一笑,灰蓝色的瞳顾盼流丽,端的是烟视媚行:“我来东周也听过什么前尘莫追只看今朝的话,侯爷这般的人中龙凤,又怎会拘泥什么过去呢?”流影说罢瞥向穆钰端着笑意的脸,葱白似的指轻点微曲,染着金砂的指尖在穆钰的胸前的勾挑抹划。她垂眸敛去眼中晦暗,眼尾余留一线妩媚刻骨。
“圣女谬赞,只是如今时候也不早了,某还得去趟石府……想来某的老朋友,这日子也不太好过。”穆钰依旧笑意晏晏,他虚虚握住流影的手腕,却是猛地发力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不知圣女可否赏光陪某走一趟?”
流影轻笑出声,脚步一错便顺势依偎于穆钰怀里。她手掌微立,轻轻抵着男人的胸口将他与自己拉开一线距离。二人虽为合作关系,但穆钰这个男人多疑的像个成精的狐,他从未真正信任过他人,他信的只有自己。流影指尖微颤,方才在碰到穆钰胸前的一瞬她便摸到了穆钰穿在里衣下的暗针软甲。
要知自己以惊月掌成名,若是自己欲对穆钰不利,贸然出手定会被淬了毒的软甲刺伤。思至此处,流影微微抬头迎上穆钰垂首注视自己的目光,男人的注视似是深情又似玩味,女人眼波流转,面纱下之外眉目嫣然:“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穆钰闻言一面大笑出声一面松开了握住流影手腕的手,他不再看流影,反倒是负手向着巷子另一端缓步而去。男人哼着不着调的《洲汀》,低沉微哑的吟唱如同弹拨锈蚀的铜片一般回荡在灯色朦胧的深巷中。夜已渐深,天际落下细雪簌簌,和着悠悠歌声,身形窈窕的女人向后退了几步,曼妙的剪影逐渐融入夹角的阴影中,乍眼一看还以为那是墙砖新旧交叠的斑驳。
麟棠元年十二月十日晨,朝阳未起,黎明前的天穹泛着隐隐的铅色,即便尚未天明,但依旧能见厚重的浓云积压在玉京城上空。飞檐下佛铃被低回凛冽的晨风吹得急促作响。太清殿内灯火煌煌,临窗的灯火随着铃声起伏而飘摇不定间,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萧锦棠站在内殿的铜镜前微微瞌目,任由女官将冕旒于自己头上束定。
福禄一面吩咐着侍官们为萧锦棠熏香一面半跪着亲手替萧锦棠配好禁步,他在替萧锦棠整好衣袖上的褶皱后挥了挥手示意伺候萧锦棠穿戴的宫人们下去。四周的宫人见总管示意,均低声告退后快步退出太清殿。片刻之后,内殿之外响起了铁胄摩擦之声,来人脚步稳健且轻快,像是一头巡视领地的年轻雄狮。
“启禀陛下,时辰已近,群臣已至建福门等候,您该起驾了。”楚麟城的声音不似平常一般清亮沉稳,反倒是带着难以察觉的沙哑和颤抖。萧锦棠睁开眼,殿外风声喧嚣,少年帝王凌厉眉宇下的碧瞳沉若寒潭,他暗自握紧了拳,紧抿的唇线若刀。
“走吧。”萧锦棠轻声吩咐,福禄闻令随即拍手三声,三声后太清阁内外殿门次第大开,凛冽天风猛灌入宫阁之内,一时间满殿烛影飘摇,一室暖意尽数而散。萧锦棠被猛然袭来的凛风激去了最后一丝倦意,他昂首行至半跪于殿外的楚麟城身边示意他平身。楚麟城告了声礼缓缓起身,萧锦棠看见他的嘴唇干燥的起皮,素日里明亮有神的眼里血丝隐现。
“辛苦你了,麟城。”傍山而起的步云阶下宫人尽跪,阶下的御辇已备好,只待萧锦棠登临。萧锦棠站在太清殿外眺望着墨云倾压却依旧难挡乍现天光的远方,玉京城内尚未熄灯,黎明之前人间星火烁烁,巍巍城阙浩浩江山尽收眼底,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可手抬了一半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放下:“禁军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楚麟城站在萧锦棠身侧,身后氅袍飞扬,他微微躬下身,低哑的声音在猎猎长风中定若沉岳:“都按照计划都布置好了,今日朝钟三响后,陆铭悠便会持我军令将楚家军自眠龙镇带往玉京城,且他所带领的巡防营则会大开玉京城中朱雀门接应。宫内禁军这边我轮调了守卫位置且已完成禁军集结,下朝之后,便直护御驾由午门而出直往慈业寺。”
楚麟城说着顿了顿,唇畔扬起笃定笑意似胜券在握:“且年关将至,父亲也会率亲军启程回京述职,想来如今也快到临阳城了。”
“麟城料定千里,孤看来还有很多要学啊。”萧锦棠轻笑感慨,当日临晚殿夜谈之时楚麟城还想着若是临阳城龙图卫反攻玉京将会何如,可如今镇国公已率兵南下,就算穆钰想调兵解围也奈不住背腹受敌之局。且贸然动兵即为谋反,想来穆钰心头掂量的清孰轻孰重。
“不仅锦棠要学,连我也不得不承认当时思虑太欠考量便脱出海口,此事若不是我们占尽先机又歪打正着,只怕是早已一步错步步错了。”楚麟城听得萧锦棠感慨,心下却是感叹着他与萧锦棠的好运。萧锦棠听得楚麟城出言若此不禁一愣,他正欲问楚麟城言出何意,回首却见楚麟城眉心隐蹙不解。
“虽说对这案子我们早有计划,但若兰卿睿不因陈思和涉案有意拖延案情进展而选择尽快结案弃卒保车,那这案子的结案也轮不着我们今日去给兰卿睿施压夺取主动。我们犯了一个最大的忌讳,就是将赌注压在了兰卿睿身上,父亲曾说,行事如行军,若无完全把握便贸然而动便是愚莽之举。我们计划了一切,却将成败压于旁人,这委实太过草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