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兰卿睿……参见定国大长公主殿下。”
只听得咯哒一声,龙头拐杖触地发出沉脆的声儿。定国大长公主没让他人搀扶,她步伐稳健,仅在车旁稍等同行的锦衣侯下车后与之相携走上步云阶。
兰卿睿见状,略略吸了一口气,立刻垂首对定国大长公主肃容揖礼。步云阶上的兵士纷纷倒戟垂首退列至步云阶两侧,半跪抱拳,以军中之礼对那个已是耄耋之年雪鬓霜颜的女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他们军衔不够,连末将亦不得自称,只能用这无言的动作来表述自己的心境。
定国大长公主和锦衣侯是大周最为华美的一段传说。除却攘内安外的功绩之外。他们可以说是在烈帝之后再兴军武之人,肃帝年幼继位,定国大长公主身为护国长公主身份摄政,外定北燕内奋军武,大周至此一扫重文积弱之弊端,当是再启中兴盛世。在她执政的二十年间,再无北燕骑兵在临冬之时对着寰朔二州百姓行烧杀抢掠之事。长公主年仅十八便联合沈言夏以雷霆手段诛尽内宫太后外戚,二十从军,驻疆二十载,竟为镇朔军训出一支与北燕雪狼骑不相上下的飞龙骑。这也是大周第一支骑兵,亦是楚家军的前身。
而那时的飞龙骑统领,就是当时的老镇国公。
穆钰站在步云阶看着那个身形高挑挺拔的女人,只觉渐行而来之人华艳迫人,竟让人不敢逼视,令人不由自主的想低下头对之肃容行礼。
穆钰不知如何形容这位封号为“定国”二字的摄政长公主。他入朝出仕较晚,于先帝驾崩前未曾与之谋面。可当日她带着萧锦棠携兵来到太清殿时,他的内心却只剩下敬畏之情。她分明是个鸡皮鹤发的老人了,可怎么也不能将之称之为老妇。今日她如先帝驾崩进宫那日一般,拥着那身象征无上荣耀的帝紫鎏金大袖袍,鹤发高髻,峨光粲然。她的眼神依旧犹如盛年女子一般流盼生辉。不,不仅仅是流盼生辉,说她眼神睥睨凛然生威都无法描述她无形之间一行一止威仪具足漠漠高华的气度。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竟无法将之称为老妇?穆钰终于明白为何兰卿睿每次谈及定国大长公主时都会下意识的流露出一丝紧张,这等习惯竟是多年后他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也未曾改变。
任何人见到定国大长公主都会不自觉的紧张乃至不敢直面她的眼神。那是一个绝然于世的女人。且不说她如今年事已高,若她正当盛年,真真是风华绝代。
她一步步向太清殿走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对比起她的高华气度,穆太后华艳的面容顿时委顿下来。方才她还意气风发,手持先帝遗诏似胜券在握。可一对比,她那等睥睨气势便像是市井泼妇的张牙舞爪。不知名的无力感自穆太后心头升腾而起,她自负容颜堪称国色,如今却在一老妇面前切切真真的体会了什么叫做萤火之光怎敢与皓月争辉。
但她可是本朝最为尊贵的女人,是本朝的皇太后啊!她怎么能承认自己是萤火呢?穆太后兀自昂着头,捺住心虚作淡然状平视前方。照理来说,她虽是晚辈,但论身份,定国大长公主虽功绩甚伟,但也毕竟是公主。即便她见自己见皇帝不用跪,但理来说也是要对自己见礼的。可不曾想,当那定国大长公主拥着华袍金簪高髻站在自己十步之遥时,自己却控制不住的想退却肃拜。穆太后不由自主的微微低下头,脚步竟是以晚辈之礼退了三步。
这分明是损了自己皇太后的面,但穆太后只觉自己在这位大长公主殿下眼神下化为了一缕尘埃,随着她的步伐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自己狠狠压进土里,而自己却连半分委屈的情绪都生不出。此时穆太后忽的明白了,定国大长公主的气度来自于她那与生俱来的威仪,那是一位真正的帝国公主应有的自尊和骄傲,她继承了萧氏皇族最优秀的血脉。睿智、果断、沉稳、美丽在她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这些气质是后妃乃至皇后都不曾有的。纵然她们出身高贵是大家闺秀,但再养尊处优也养不出如此威仪。
穆太后再一次明晰且深刻的认识到这位摄政定国公主压根没将自己这个太后放在眼里的事实。要知道,她手上可还有一条纯敏太后的命!即便如此,自己竟然连点不满的情绪都生不出。仿佛对她的敬畏是自己的本能。
她忽的明白了,纵然自己自负国色之容,但却永远摆脱不了自己的出身见识。她纵然凤袍加身,却终究是别人口中那种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的人。宫中流传的那句话说的没错,某种意义上来说,定国大长公主才是这个王朝最为尊贵的女人。
“太后不必多礼,方才亦是本宫心急了些,还请太后娘娘见谅。”
穆太后张了张口,喉咙里却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般欲说无声。她竟是不知如何回应的定国大长公主的这份通知口吻一般的道歉。
但旋即她发现自己委实自作多情了,定国大长公主眼神一转,根本未曾在她身上多做半刻停留。她挽着锦衣侯,瞥了一眼紧闭的太清殿大门,不疾不徐:“诸位卿家免礼罢。陛下既然龙体抱恙,为臣者应为陛下分忧。你们堵在陛下寝殿大门算怎么回事?”
“启禀大长公主殿下,臣……亦是无奈。”兰卿睿揖礼垂首上前,声音下意识低了一个八度:“容臣下禀,陛下是因明毓长公主宫内失踪伤了神才如此。但明毓长公主于宫内失踪,这定是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