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引铮再不擅权谋也拎的清其中利害关系。耶律引羽说的没错,当今三国并存,却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国力强盛至可以完全吞并另一个国家。战事虽频发,但谁都懂得及时止损才是上策。三国纷争不断,却也是稳定的根源。耶律霆奕曾对自己说过,战争亦是外交之中的一种,就像是沼泽中的鳄鱼和身上的鸟雀一般。
鸟雀在鳄鱼口中以齿缝残渣为食,但要取得残渣,必要冒着随时被鳄鱼当做腹中餐的危险。但鳄鱼往往不会动这些鸟雀,就像是西魏和东周一般。而北燕与东周虽摩擦不断,但谁都轮转着扮演着鳄鱼鸟雀和食物残渣的角色。比如那宇文林涛,手握兵权还欲同皇族旁支联姻巩固势力,却不想被耶律霆奕作为食物残渣送给了扮演鸟雀的东周。
——那自己究竟扮演的是那个角色呢?耶律引铮思至此处,忽的开口疑惑道:“引羽,若大哥不派我带兵劫粮,那又当如何?”
“那当静观其变。”耶律引羽说着眨了眨眼。他眼睛生的略圆,看向旁人时眼中蕴着水色一抹倒像是只无辜可爱的小鹿儿,可他想事情时总习惯微微眯这眼睛,那一眯眼间,墨玉一般的瞳仁中水色一抹活像是只小狐狸:”二哥,你想问的可不是什么大哥会不会派你带兵劫粮,而是他要怎么让固守不出的凉朔楚家军出关迎战吧?”
耶律引铮点点头,这冬日劫粮只能当算是小型边境摩擦。自北燕东周建国以来,只要北燕强盛便想着南征东周将这富庶之国变为自己的牧场,但再彪悍的战士再强壮的战马一到了冬日也得发愁,于是冬日难过便来东周打打秋风更像是成了一种不成文的习俗一般。百年来,一来二去间来来回回的北燕劫粮行军套路大家都心知肚明。无非便是佯攻凉朔偷袭边城,或者集中兵力攻打一座边城罢了。
而东周主要以步兵为主,骑兵数量不多,楚家军和龙图卫一个作为凉朔关驻关精锐,一个则驻守东周军事要塞临阳城,二者从不轻易交战。但步兵追不上烈龙驹。故此在东周文宣盛世之时,甚至会将边城居民提前疏离出城,城中留下些许余粮,待北燕人挥舞着马刀杀气腾腾冲入城中却见空城一座,人早撤入寰朔州城之内。
这往好听了说是北燕战士勇猛不战而胜,往难听了讲则是东周慈赈善济灾民。
见耶律引铮眼巴巴的等着自己支招,耶律引羽却抿着嘴略略一笑,少年眸中狡黠之色溢于言表:“可是二哥,我哪儿会行军打仗,什么诱敌深入什么行军布阵我可是一概不知。我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图赫鲁吉率部离了雁回城和大哥想着派你去劫冬粮。”
耶律引铮闻言只觉心口一窒,心道是自己又是被三弟逗了趣。他转身踩上马镫,旋身翻上马背。耶律引羽只见他身后战麾飞扬起落间如振翅凌云的鹰,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耶律引铮拦腰抱起架在身侧道:“走!今日还未喝酥盐奶茶,一会儿你亲自给我煮了道歉!”
耶律引羽被耶律引铮抓住披风骤然提起,他正欲惊叫之际却见兄长手中缰绳一紧。只见马鞭起落,踏雪烈龙驹前蹄腾空长嘶一声便如离弦的箭直奔雁回城。耶律引羽闭紧了眼,用力的抱紧了他怀中的小羊羔。马蹄声声似御风踏火,西风长啸耳畔如刀割面。雪屑尘泥飞溅间,耶律引铮的声音缥缈在风中却低沉如雷:“此去前路未知。引羽,当年秋阿娘离世是托我好好照顾保护你,如今却是你替我周旋看护,是我愧对了秋阿娘。”
耶律引羽闻言微微一愣。他忽的有些想放声大笑。劲风骤停,蹄声瞬歇,余风萧萧簌簌而过,耶律引羽徐徐睁眼,只见巨石磊落而成的城墙伫立于无垠雪原中央,五色长幡漫漫,脆木风铃声声。他回过头,身后红云烁烁朝阳似铁。
耶律引铮架着耶律引羽长笑下马,像是草原上寻常兄弟之间的嬉笑打闹一般。耶律引羽站在地上深深吸了几口气,正欲开口想对耶律引铮说无所谓承诺保护,而是他们相伴长大,自当同进同退。
可还没等耶律引羽开口,便又听得马蹄声声,耶律引羽抬眸一瞧,却见是耶律引岳的贴身护卫图木古轻骑而来。他是北燕最好的骑手之一,还未等马停下,便见他翻身纵跃至耶律引铮跟前道:“参见世子、二皇子。大皇子听闻二皇子归来,想请二皇子前去暖帐里共饮奶茶议事。新鲜的牛羊肉已切好,几位大汗王也已到了。”
“我知道了,待会儿就去。”耶律引铮微微颔首示意,正欲问询耶律引羽意见时却见他侧首看着身后天空。他顺着耶律引羽的目光看去,只见今日天际红云滚滚而来。
耶律引铮只觉此等奇观难得,却不想远在千里之外的玉京城中,萧锦棠于潜龙水榭之上也看着远方天际犹如火烧——
一朝红云玉京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他不知为何想到了这句话。晨风清徐穿廊而过,金云搏浪帐幔翩飞。太清殿的大门再度打开,年迈的内廷总管躬身行至少年帝王身侧,神色谨肃。
“陛下,该早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