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你就夹吧,和皮肤接触就行了。”老师头也不抬地回答我,语气丝毫没有波澜。
我避开他戳出来的骨头夹在他四肢的末端,掀开治疗巾伏下身去,一股浓浓的机油混杂着铁锈似的血腥味穿透我的口罩往我的胃里钻去,味道很恶心。
心电图已经一条直线了。我撤了心电图机,继续让按压机给他按压,鞋底板踩到床边不明液体,跐溜地一下,害得我差点在转身的时候滑跌倒,反射性地低头看一下,本以为是平衡溶液滴在地上,没想到,我已经站在血泊之中,我的鞋底鞋面染的都是血。
我不明白怎么会有血呢?
明明被我吸掉了呀!
我弯腰往床底下探去,四处搜寻着血源,纳闷:“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呢?”我弯着腰,低着头望着床底,绕着床一点点搜寻。
我们一般情况下,任何操作都是要在患者的右侧进行。
我从床的右边,一点点撅屁股挪到床的左边,正费解到不行的时候,猛然间看到床头的被褥已经被血浸透,正一滴一滴地往地上滴血,血滴了一大摊,很黏稠。
我循着被褥的血痕往他头上探去:
他头上被钝器捣两个大口子,血是从大口子里源源不断地缓缓流出来的。
脑浆也溢出来了一点,黄白色的,像豆腐脑,又像布丁。
大家可以查一下sd(创伤后应激障碍),这玩意儿对我们见惯了肢体残缺的人来说,基本不存在,而且电影里的血腥镜头看上去简直假爆了好吗?
罗医生匆匆赶过来,领着他的一个工友模样的男子,问道:“他家属电话你知道吗?”“你这个,必须通知家属,已经不行了,知道吧。”
男子为难了一下,一筹莫展地说:“他家属电话号码我没有……”
“那他自己手机里应该是有的吧,你拿他手机打一下。”罗医生说。
“我没有他手机……”他无奈道,又突然想起来,说道:“应该在他身上!”
“那你赶紧找找,给他家人打个电话!”罗医生皱眉道。
我把治疗巾掀开,他戳出来骨头立马吓到他工友,“哎!……”男子身形一颤,嘘了一声,不自觉地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不敢上前,声音都颤抖了:“我也不知道他放在哪个口袋……”
我看着这么一个大男人,在这里伸个手都磨磨唧唧的,看着都着急:“那你总该有他的电话吧,你打他电话啊!”
他浑身颤抖,颤颤巍巍地掏出自己手机,拨出去。
几秒钟之后,按压机之下的男子身上传出了老式电话铃声,“叮铃铃铃……”我跟罗医生两个人、四只手,到处翻他的衣服裤子口袋,老棉衣里面套着工作服,口袋之多,不下于十个,左翻右摸,只能听见铃声,辨别不了细微的位置,“会不会在被子里面?”罗老师抬头看我一眼,我明白如果要是在被子里就得抬他,我们都不喜欢感受到患者身上那种失去生命的无力感,把他的头捧在手掌上,感受他脖子随着你手掌的姿势变化而任你摆布的无力感。
我低下头,贴得更近一点,又听了一会儿,“我感觉在上衣的口袋。”我说。
罗老师二话不说,开始翻老棉衣的各个口袋,小声叹了一句我靠,无奈道:“怎么这么多口袋?”
就在快绝望的时候,突然在老棉衣左胸口的外口袋摸到一台比诺基亚还老的老年手机。
我看到的时候,心里是酸酸的,永远是这种社会最底层的人命最苦,不管工地赔他家里多少钱,妻子没有了丈夫,孩子没有了爸爸。
“赶紧去打电话通知他家属,都来这么长时间,家属也不通知,真是的!”说罢,罗医生转身就走了。
工友看着躺在床上的他,眼神里有恐惧也有同情,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眼神里满满的害怕和畏惧。
常规抢救走形式地结束了,太平间的大叔推着运尸车进来。
“我靠,这么多血!”人高马大的光头大叔抱怨惊讶了一句,“这怎么搞?搞回去不得流到处都是啊!”犯了难,思索了一会,拿了两个黄色的医疗垃圾袋把他的头整个套住扎起来。
我忍不住好奇是怎样的受伤过程,待他被运走之后,我溜出抢救室,伺机找他工友问一下,奈何他工友正在和警察交谈。
警察走了,我上前,装作若无其事地用老成的语气问道:“他是怎么受伤的啊?!”
“被龙门吊砸的,上面有几十吨的货,突然飞下来旋到他了。”他一面配合着手势解释着,“你们是哪个工地的啊?”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龙门吊”是个什么,便又开口,“‘龙门吊’……是什么?”
“就是一种吊车一样的东西,”随即又说,“我们是地铁3号线的。”
“哦……”
“你是实习生吧。”他问。
我惊了,一般情况下,我熟练老道的交谈口气不会被人看穿,不禁反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羞涩一下,苦涩地开口:“一般像在医院上班的,都不会好奇我们这样的。”他低头示意:灰头土脸、满身污渍,拿命换钱的一线工人。
我安慰地笑笑,也没办法再说些什么。
因为现实就摆在你眼前,我拿什么来安慰人家?
都是骗人的。
只见老师匆匆忙忙把抢救室大敞开:“韩旭!别再叙话了!赶紧把心肺复苏床收拾一下!”
“附近有个化工厂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