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段止箫决然一声令下,要将我赶往远在南方的观昼城,继而让我从此和沐樾言相隔两地,难以再次相见。骤然这般一听,自是会觉心中悲戚而难以担负,然仔细琢磨半晌,反是会觉得如此甚好,倒正巧将我二人隔得天各一方,便再也不会无故出言相互伤害了……

略有些乏力地以背抵在门边,我涩声对她说道:“就这样也罢,反正我现下一点也不想见到他。”

屋外之人听罢登时声音一滞,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语塞之余,忽又听得谢难酌在旁小声劝慰道:“行啦,别叫她了,都给气哭出来了,铁定是不肯见他的啊!”

姜云迟轻轻“啧”了一声,旋即压低声音呵斥他道:“就你知道,就你多嘴!等明日我们就要南下观昼城了,难不成想说什么都要憋着?”

我窝在那屋内细细听着,却是木讷应答她道:“我没什么想说的……”

姜云迟愣了一愣,复又继续追问道:“果真不出来?”

“不出来。”我毫不踌躇地说道。

是以,她也只能就此作罢,低声交代了几句让我收拾好东西,便悻悻然地背过了身去,随着谢难酌一道渐行渐远。我偏头遥望着他二人一点点趋向于模糊的萧瑟背影,心中凄怆却是油然而生,一动不动地在门前独自伫立良久,终是缓缓地俯下身子,麻木而又机械地将地面上残留的血污逐一擦净。

那天夜里,我木然在那幽冷无人的竹屋内辗转良久,却是始终无法安然入眠,每每想到白日里所发生的一切,胸口便不由得无端绞在一处,疼得呼吸都在一并颤抖。

蓦然回忆起昔日在那沧归山下与沐樾言初遇的生涩场景,彼时他虽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也不乏一丝隐忍在内的细腻温柔——这一年以来,他待我亦是极有耐心,不曾无故出言伤我分毫……因而,我才会义无反顾地留在他的身边,随他同甘共苦,奔走四方。

可是事到如今,他心中既是知晓我原本来自何处,却是有意说出那般话语来触及我的底线,我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的薄情呢?

归根结底,这段落地无声的微渺感情,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纵是时也好,命也罢,无缘之人终究无缘再见,待到日后南下观昼之时,若能将其悉数抛诸脑后,便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在榻上翻来覆去,终究是彻夜未眠,次日顶了一双乌青的眼圈同姜云迟相会于大堂之内,愣是将她吓得面色一白,连连惊声呼道:“你昨日夜里是摸黑做什么去了?怎的脸色这样难看?”

我神色淡淡地望了她一眼,旋即轻声回应她道:“没睡好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余光微抬,便恰好撞见了大堂后方段止箫那张笑容依旧的伪善面庞。

彼时漫漫寒夜匆忙而过,那石阶与路面之上皆是堆满了灰白沉厚的积雪,却唯独他段止箫未染分毫,仿若昨日之事不过是恍惚一梦般,模糊得让人心生迷茫。

目光一转,他身后那抹沉黑色的影子亦是淡漠如常,只是眸色微凝,似是有意在半空中与我相互对视,而我则是兴味索然地回过了头去,面色凄哀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此行前往偏南地域的观昼城,乃是段止箫早前便在一直设想的计划之一。因着段琬夜等一众敌对势力在南方一带有所崛起,遂连带着周边城区的平民百姓也受到了一定势力扩张的影响,若是就此将他放任下去,俨然会给段氏宗家带来无法避免的麻烦,故而段止箫于半月之前,便已然是派遣了一小部分下属潜伏于观昼城中侦查实况,而如今骤然要求姜云迟再度携带一众兵力南下长期驻扎,便是在为着之后即将爆发的战事做准备。

临出门之前,我还在那居住多月的小竹屋内小步绕了许久的圈,总在挂念着兴许差了些什么忘记带在身边,然再转念一想,我本就是孑然一身,不曾拥有过什么,倒也无需将些身外之物强扣在身上,遂来回思忖后,也仅仅是取了一些常用的药材与用品放置于包裹之内,以便急需时能派上用场。

待到一切事务安置妥当,已是匆匆过了辰时,天空中渐渐透出几分刺眼的微渺光芒,似是在致力于从云层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一般,固执得让人心生酸涩。

段止箫颀长挺拔的身影缓缓上前,最终神态自若地伫立于姜云迟的身侧,扬眉对她说道:“云迟,此次南下任重而道远,且需你全力以赴,不可妄自松懈半分。”

姜云迟听罢立马俯首应道:“属下自知此行事关重大,非同小可,所以必然会尽心竭力,不负殿下所托!”

段止箫点头道:“我与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兄弟已是匆匆十二载未曾正面交锋,如今对于他的实际状况也是不甚了解,若是光从他近年屡屡在各地所展开的暴戾之行来看,只大抵能估算出他手中颇有几分实力。倘若你有意与他再度相见,切莫要横冲直撞,以免乱了方寸,因小失大。”

姜云迟抱拳道:“属下明白,段琬夜此人阴狠残暴,绝非良善之辈,故属下也不会无端上前去招惹他分毫,至于具体该如何应对,还要等殿下事后施以命令,再做打算。”

“嗯,我知晓你性子虽躁,在关键时刻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明白人。”段止箫满意地勾了勾唇,“待到日后时机渐渐趋向于成熟,我便会亲自前往那观昼城中,会一会我那尚且流落在外的可怜兄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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