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自古秋闲易生事,才刚踏入九月,晚秋的风尚未凉透,就接连出了几桩大事。
头一件便是西南面的水章国发生政变,清平官梭罗耶斩了辅政太后,上位后即刻出兵十万,直压谷车国边境而去。几天后,卫国鹰击大将军沛仲在扬州开立神鹰府,立大公子沛渊为神鹰府长史,广招幕僚。接着,卫王下诏赐婚,将清逭公主许配给了沛大公子沛渊,年底完婚。盘踞西北的敖国突发疫病,短短数日席卷了十来个城镇,死伤无数,举国上下束手无策,敖王开出千两黄金的奖赏,只为求神医现世。
消息接连不断地传至观音山,激起了一波更胜一波的骚动。
先是水章国酋望之子皮坦夜归途中遭了伏击,被人下了药,扔进粗麻袋子里吊在树上冻了一夜。谷车的世子自然是头号嫌犯,偏偏这世子是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十天里有六七天不能出门,出了门也会时不时地咳血晕倒,寺里特许他带了个小厮跟着,那小厮瘦小得跟个鸡仔似的,主仆二人站在一起更显凄惶。皮坦查了一圈找不到行凶者,整日阴鸷着脸,任谁也不敢靠近,怕被他下蛊报复。
消停了没两天,室韦人收到了敖国发疫病的消息,吵着要回国探亲,再听闻疫病凶猛,染者不死也残,又怯了胆,转而四处搜罗治疫良方。也不知打哪儿得了个缺德的偏方,说?疏的独角和舍利子能解奇毒,便打算铤而走险偷东西。那帮室韦人是预备军,依着多年前卫敖两国休战合约的条款来到卫国学习,汉话都说不利索,皆是有勇无谋的武夫。他们兵分两路,一队去山腰擒?疏,一队去佛骨塔偷舍利。偷舍利的那一队还没摸到塔门就被武僧降服,直接铁链锁了押去等维那发落;擒?疏的那队更惨,因母?疏刚下了崽,护子心切,出脚毫不留情,两人的肋骨被踹断,一人的胸口被顶了碗大的窟窿,躺在地上流了大半夜的血,天明才被人救起。
若照以往,暮摇是最乐见风波四起的,恨不得哪里都能掺上一脚,可现今她却有些自顾不暇了。神鹰府乃本朝开立的首个幕府,鹰击大将军的威望更上了一层楼,沛家的两位小姐自是成了香饽饽,一时间客如云来,门庭若市。有恭喜道贺的,有举荐亲友的,更有毛遂自荐的,天不亮就堵在门口,她俩不胜其扰,索性同谢元科换了房,才得了清净。
太子也忙,山下的消息雪片般飞来,他日日早出晚归,辗转各处议事,好容易有了一天空闲,便算好时辰出门,正好瞧见底下的房门一晃,谢元科伸着懒腰从暮摇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即墨迁又惊又怒,弄清缘由后仍拉长着脸,恨不得立刻逮住暮摇好好教训一番,谁知刚到了练功场就被维那叫走,商量如何发落那几个室韦人,这顿教训便从早等到了晚膳时分。
今晚又是吃蟹,学生们喜得一个个红光满面,笑逐颜开。暮摇那桌被几个道贺的围着,即墨迁不动声色地走近,正听到有人大力举荐自己的堂哥,暮摇盯着别处,眼皮也不愿抬一下,爱答不理地敷衍了两句,那人被驳了面子,有些恼羞成怒,冷哼道:“想必这些话也不该对你说,小小一介孤女,欺着将军仁厚才占了二小姐的名头这么多年。”说着,转而向沛殊抱拳:“还是请府里正经的三小姐代为转达给大公子与将军吧。”
沛殊正伸手拿了只蟹,闻言怔了怔,回头见暮摇别着脸,也不知是怒是悲,顿时慌了神,丢了蟹起身站直,揪着桌布的手虽说有些颤抖,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暮摇就是将军府正经的二小姐,我在外都听她的。”想了想又添上句“三个孩子里,父亲最疼的就是她。”
暮摇收回目光,听到沛殊如此维护自己,大为感动,这位三小姐在家是连个不字也难启齿的,这几句反击已是她的极限了。暮摇暗自握住沛殊的手,冲她柔柔一笑,以兹鼓励。这时,有人站到她身边冷然开口:“做这些个大小姐二小姐的有什么好?左右是要进和煦殿的人,这外头的虚名再多也是不值钱的。”
此话一出,如响雷落地,震惊四座。
即墨迁伸手拉过暮摇,于众目惶惶之下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膳堂。两人饿着肚子也没什么好去处,转到山腰一片橘林,打了些半青不黄的果子下来。暮摇手指尖尖的剥了皮,掰成两半分给即墨迁,就见他一口扔进嘴里,差点被酸掉了牙。
暮摇哧哧笑了半天,“这才九月,新橘尚未下树,此时的果子只能咬破沾点汁水润口,哪能整个吞掉!”
即墨迁横了她一眼,“这会儿知道来取笑我了?方才被欺负时怎不说话?”
暮摇不在意地挥挥手,“管他们怎么说,犯不着同这些人置气。方才我瞧着件趣事,太子可想听听?”
即墨迁眯起眼,了然笑道:“就见你探头探脑的,果真是看到了什么?”
“张云昌是何人?”
即墨迁怔住,随口答道,“金陵太守的远亲,自小在渔村长大,算不上官宦子弟。”
“渔村长大的小子,却不会吃蟹,这是何道理?”暮摇莞尔一笑,“上次吃螃蟹我就瞥见他把苏叶往嘴里塞,当时我心中有事不曾在意,今日又见他对半掰蟹身,便留心瞧了会儿,果然是从未吃过蟹的模样。”
即墨迁神色一凛,“可是冒名顶替?金陵太守竟如此胆大包天?”
“即是贫薄远亲,自然见得少,不相熟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