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飞鸿很庆幸,自己找对了人。
之前,她首选的目标是段奕红,这位也是个戏疯子。他的张力十足,能撑得起这个角色的情绪,但有一点,他太硬了。无论怎么演,那种天生的爷们儿气质都挥之不去。
就像阿明出家,如果让段奕红穿着一身僧袍,立在银杏树下,那绝不是一个痴情的弟子阿难,而是一个喜欢文艺的少林武僧。
褚青就不同,他低落得让所有人心痛。
夜,古宅。
依旧是六盏灯,门口一对,树枝上挂着一对,石桌上摆着风灯,屋子里还亮着一只。人还是那样的人,时间却已拨到了第三天。
阿明给转世的阿九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于飞鸿根本没打算一天拍完,她计划是五天左右。但由于某人太过惊艳,今天晚上便可以结束。
她穿着月白旗袍,他穿着黑色僧衣,中间隔着石桌,桌上有茶。
“他们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他们什么都计划好了,就等着我的出现。”
褚青的身形有些伛偻,仿若在尘埃中抬起头。故事开始之前,他期待她的反应,故事快结束的时候,他又变得惶恐。
“可他们谁也没料到,阿九最后会爱上你。”
于飞鸿就像个毫无关系的看客,为阿九和阿明的爱情感叹。
沉默……沉默……
他的惶恐转瞬就成了真,可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低低的应道:“是啊,谁也没料到。”
“那你后来等到阿九了么?”她带着好奇,满是对结尾的追探。
“没有,阿九先我而去,以为我会留在人世,便急去投了胎。而我又怕她来这树下找我,一步也不敢离开,错过了投胎时机。我在这轮回路上,只能呆五十年,现在,也该到时候了。”
“难道,难道她真的从未上来过?”
于飞鸿有些惋惜和不忍,道:“会不会是她忘了,或者是她来过,你没有认出?”
“以前我始终在想,总有一天她会来的,她一定会走到这树下。只要她来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出。我就一直等,一直等,可这故事快讲完了,我才意识到,我从没问过自己,为什么要等她?”
他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般安稳,缓缓道:“我们前世都身不由已,今生碰到她,我以为可以让她幸福。但我没想过,也许今生的她,已经非常幸福,就像你一样。所以,只要她是快乐的,能不能等到她,都不重要了。”
“……”
于飞鸿竟不晓得说什么,只有低头,那桌上的茶已没了热气,沉沉的凝固在杯中。她便端起托盘,轻声道:“茶凉了,我再去给你续上吧……”
话落,她进了屋子。
褚青看着这个女人,相逢,却不相识。他闭上眼,眼泪在闭目之前凝结成滴,唉,阿九,好想再看看你,在你喝梦婆汤前。
人们常说,走过黄泉路,迈过奈何桥,就能望见三生石。
三生,三生……
第一世,我为银杏,你作红杜鹃。
第二世,我为马贼,你沦阶下俘。
第三世,我为孤鬼,你嫁他人妇。
如今三生已过,他在人间的执念消弥,这条轮回路也到了尽头,魂飞魄散。
而那边,于飞鸿回了屋子,将凉茶倒掉,又拿起炉上的水壶。她神情恍惚,似有一个人在耳边呢喃,穿过了前生今世:
茶凉了,我再去给你续上吧……
茶凉了,我再去给你续上吧……
她怔怔的沏着茶,眼前忽然一片血红,阿九倒在阿明的怀里,道:“来生,你若不认得我,我就说,茶凉了,我再去给你续上。你便知,那人是我……”
“啪!”
那印着青花的茶碗掉落在地,碎成数片。
她全身都在颤,早已泪流满面,又转过头,墙上的镜子里映出一个旧时女子,霞帔红妆,正是阿九。
“阿明!”
于飞鸿疯了一样跑到院中,那石桌石凳寒凉如水,银杏树暗影绰绰,人去无踪。
“阿明!你等等!”
“阿明!”
她绕着那棵树,一声声的哭喊:“阿明,你等等!”
“你等等!”
“阿明!”
风吹过,只有枝叶的沙沙声响。她瘫倒在地,泪如血,一滴滴渗入树根的泥土。
佛偈有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人们往往记得这后段,却忘了前面的两句: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
话说原版的《爱有来生》,在拍古宅的戏份时,恰逢雨季来临,将搭景全部冲毁,路也阻断。于飞鸿不得不中止拍摄,全组回京修整了一个多月,等那边雨季过去才重新出发。前前后后抻了七八个月,成本也增加了不少。
而这次的运气就非常好,除了前期有些困难之外,一路顺风顺水。预计三个月的周期,很可能提前杀青,省下来的资金完全能用在后期和宣传上。
《爱有来生》的资方是星美公司和真像公司,起初定的宣发策略,便是一部文艺爱情片,计划在情人节或七夕上映。褚青倒有心帮忙,往海外影展送送,但一切取决于她的后期进度。
拍完这部分内容之后,就没什么重头戏了,于飞鸿对剧组的管理也宽松许多。毕竟压力过大,终有崩溃的时候。
转眼到了8月8日,北*京奥运会开幕。
剧组放了半天假,围在宾馆食堂的那台破电视机前,劲儿劲儿的看开幕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