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嵇云想起了初见到玄灵的时候她说的话—若他再回朝都,定要带着她去。
想想这话现下反而觉得有些不真实,也是难怪,家中一日无信让他回去他就得待在牛至。他自己都无法回去,又怎么能带上玄灵?
仔细想想,留在牛至也不错,每日莳花弄草、雕工染布做的都是他喜欢的事。不若待在朝都那般……
“公子,你继续乘凉,我先回屋歇息了。”刑三到底年纪大了久坐腰肌疼痛,每日都要早早回房歇在塌上。嵇云不勉强,允了他回房歇息。
刑三当夜说了什么他睡了一宿醒来便忘得一干二净,却在嵇云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他念着这三年玄灵对自己和刑三多有照拂,决意提前为玄灵出嫁准备一件礼物。
隔了几日他给朝都旧友书信一封,要了两匹纯色的桑蚕长丝丝绸料子、两匹蝉翼纱、两匹霜花绫,从离他最近的货商发货快马加鞭送到了他在牛至的居所。这些料子造价不菲,几乎是他和刑三在牛至三年的花销总和。
待这些料子运了回来,他又亲自跑到牛至附近找了一车叶黄枯落的茹蔗拉回,削去枝干只留其根备用。洗净后暴晒数日,挑了个正午之时于院中架了口灰陶鬲,将柴火烧得旺旺的于热水将白米下锅,待米成粥状将洗净的茹蔗根加入,翻搅并放置数个时辰待浆液变成黄色糊状,取出茹蔗,以冷水洗去附着的糊状物,加入红矾煮沸抽出浆液,如此反复两次制好染液备用。
那边刑三也将素色的桑蚕丝绸料子润湿以楸灰汁媒染三次,水洗后只等嵇云接下来的工序。两人合力将媒染后的丝绸料子抬起灰陶鬲内,染了三次,见到那柔软的布料上由绯入丹,由赤入朱红,于染液中丝绸纹路转折处似赤玉鲜润、柔滑且有一层朦胧的质感,只是看着那颜色便可以窥出裁衣该是多么的曼妙与尊贵。
嵇云白皙的脸庞也被这红点亮,透着胭脂般浓稠的艳丽。想着玄灵将来穿着这料子所制的嫁衣成婚,头钗朱玉锦绣妍妆,身有红衣绣双鸳鸯,他内心升出一股沉甸甸的满足感。
傍晚的时候满园落日余晖,映着低矮的土墙上尽带黄金甲,嵇云与刑三一同把晾干的红丝绸装进一个拱顶鼓腹、通体髹漆的官皮箱里。等他二人从房里出来就见到玄灵踩着凳子站在葡萄架下,她逮着剪刀正在挑枝上哪串葡萄成色最好。
嵇云和刑三相视一笑,由嵇云轻咳一声提醒玄灵两人的存在。
“嵇云。”玄灵扭头见到他立马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手里还拎着一串紫葡萄。
嵇云:“祭祀的事忙完了?”
玄灵愁眉苦脸:“还没,我今日是瞒着我大哥偷溜出来的,没想到你院里的葡萄已经熟了。对了,我刚爬墙的时候没注意差点掉进你的染色缸里了,你最近都在忙这个?”
嵇云:“已经染完了,放院里还没来得及收拾。”
他说话的时候玄灵往嘴里扔了颗葡萄,还没来得及咽手里的葡萄就被刑三提走。
她:“刑叔?”
“这葡萄刚摘下来有热毒,我去给你拿些镇了的。晚饭也留着一起吃吧,晨间去买的羊肉,给你做五味杏酪羊。”
刑三说完玄灵立马跑到他面前:“好啊刑叔,我跟你一起去,我给你打下手。”
“你打下手,只怕越弄越乱,咱们天黑也吃不上东西。”嵇云打击她蓬勃的自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