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兽很快就奔到近前,它愈发变得庞大,愈发显得凶恶,更似已饥饿难耐而不顾一切地全力扑向那座破败不堪的小土堡,只在瞬间,便将其吞没,黄尘猛地又高了一层,血腥气霎时从黄尘里溢了出来。
他的刀脱手而飞了,飞到丈许之外,他反应极敏,没有做任何停滞,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根已折掉半截的枪杆护在身前,身前不远正悬着一杆沉而锋利的长戟,刃尖上呲出一丝寒芒,像是狞笑的白牙。执戟的人正在狞笑,从马上俯视着他狞笑,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看到执戟人的笑,尽管是狞笑。几天来,执戟人就像一个缠身不舍的恶魔,一直围着他转,一次次冲击,一次次把那杆长戟向他戳来,每一次,又都被他奋力挡了回去,然而这一次,饥渴困乏的他已自感没气力去挡那杆戳来的戟了,他脚底下的地仿佛在摇,仿佛在晃,他努力使自己站稳,把拾来的残杆比向那张狞笑的脸。
“降了吧,也许我会饶给你一条命。”执戟人竟然说话了,俨然是在胜利者的语气在说。
“降你?胡贼——”他一声冷笑,嘴角高翘着轻蔑。
执戟人的狞笑仍挂在脸上,但笑得已经僵硬,他也把嘴角翘得很高,喝道,“好吧,成全你,去死吧——”
戟锋忽地弹出一股冷风,先已抵到他的胸膛,他急挥动那根残断的枪杆去拔戟锋,枪杆荡在戟锋上就像草棍扫在铜钟上,弹出一声响,枪杆就打着筋斗飞了出去。两手空空的他只好向后急退,但再快的脚步也比不得迅疾刺来的戟锋快,况且,他的脚下还有横七竖八的死尸,死尸绊住他的脚跟,他站立不住向后仰去,戟锋便顺势扑刺过来,飞溅的血一下子就糊满了他的脸。
他想他终可以解脱了,这几天来的苦战,几天来的紧张,几天来的疲倦,终于在这一刻结束了,他想他将要去另一个世界,那里安静,那里详和,那里没有厮杀,没有血腥,去的路上是否会孤单寂寞?已死的他竟然还能想到这些。然而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喊杀声仍然灌入了他的耳内,马蹄踏得地在颤,不断地颤,似是要将他摇起。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模糊,那是血浆迷住了双眼,他抹去了血,于是看到了天空,被黄尘染得发暗的天空。
没死,他在闪过这个念头后,就开始感觉身上的每个部位,这几天他身上积下了至少五处伤,但都是皮外伤,除此之外,他感觉不动新的伤痛,那么血,血是哪里来的?
他忽地直起身,便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一匹高大的战马正不停地在他身前翻踏前蹄,马上的人端坐立着没有动,那杆令人胆寒的铁戟仍握在那人手里,仍是做出一副要将铁戟刺出的姿态,然而那只是姿态,戟已永远刺不出去了,因为那个人已没有了头颅,那颗刚刚还挂着狞笑的头离开了身体,头就落在他撑地的手旁,还在微微地滚动,还在汩汩地冒血。他杀过人,杀过很多,见过各种死在他面前的人,但如此诡异地死,却也令他心惊胆颤,不由地急回缩撑地的手。战马忽地一声嘶鸣,再抬头看时,马上的那具无头的尸身正斜斜地向下坠,战马没有等尸身触地,就惊蹿出去,扎入了纷乱厮杀的人丛中,尸体的脚仍勾在马上,马是拖着尸体去的,颈腔里喷涌的血铺出了一条伸向黄尘里的血路。这匹马去后,一匹更高大雄壮的马便出现在他面前,这是一匹通体黑得发亮的乌骓马,马上人也穿着一身黑而发亮的铁甲战衣,黑甲人的脸也是黑的,也许他原本不黑,沉冷的盔沿压在眉骨上遮暗了他上半边脸,而下半脸却又被杂密的胡须染得浓黑,所以整张脸就成了黑色,然而在这黑色中却闪烁着两束光,寒光,一种能瞬间刺穿对方心脏,令人畏惧而不敢直视的寒光。他心中一悸,虽知是这黑甲人在他生死关头救了他一命,但他仍是被那两束寒光刺得惶栗不安,他下意识地抱起双手向黑甲人一拱,示以谢意,黑甲人却没有理会他,忽地调转马头,于是,他又看到了黑甲人手里的刀,一口长柄的三尖两刃刀,刀锋泛着寒气,犹如坚冰上削过的厉风。他忽地感到怪异,他相信那颗挂着狞笑的头颅必是由这口刀削掉的,但是,这刀口的刀身和刀锋上却不见一丝血红。
在他正诧异时候,那匹黑马和那口寒刀已如风般向一匹疾奔而来的战马迎去,奔来的战马上是一个愤怒到极至的人,他的怒吼声已几乎撕裂了他的喉管,他把手里的大斧高高地举起,只待和黑马接近时能一斧将这个杀死他们首领的黑煞头劈成两瓣,然而,他似乎慢了一点,只慢了一点,他的大斧落下去的时候,黑马和寒刀已风一般从他身边掠过,且没掠去多远,忽又一个回旋,迎向另一匹同样迅疾奔来的战马,那匹马上是一个粗壮的汉子,暴怒的汉子已不是坐在马上,而似已站在马背上,他急着把手里的铁叉在头顶来回地抡舞,他只求在撞击对方那一刻时,铁叉恰能抽在对方的头颅上,即使砸中对方的战马也是个不错的结果,不过,焦急的大汉终是想错了,铁叉并没有击中任何东西,它似乎只在和风较了一次劲,那是一股快得令他两眼欲迷的黑风,风过后,铁叉仍在空中旋舞。
黑马寒刀又立在了他面前,黑甲人把刀横担在马背上,抱起双手向他一拱,竟是来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