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说话,她还那样坐着,灵动的眼睛在转动着,女实习生心思跟着动了,那不是抑郁症病人应有的眼神,肯定发生了什么变故,她耳朵一倾听,猛地喊了声:“听!那来的声音?”
声音,对,是声音唤醒着病人,王医师异样了侧耳听了听,很微很弱的声音,陪伺的干脆上前,打开了窗户,一刹那间,声音像天籁涌进了病房,那病人两只眼睛扑簌簌的动着,两行泪像决堤的水流了下来,嘴唇翕合着,像要说话。慌张的医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王医师却是拦着两人,轻声警告:“别动,你们别动,看她干什么……能哭出来能说话,病就好了一半。”
没有说话,病人猛地下了床,赤着脚,撞开了医生,拉开门,疯也似地朝楼下奔去,医师带着几人背后追着,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病人能起到如此的精神波动。
是音乐,病人站到了院门不远的花圃前时,她看到音乐的来源,紧闭的大门外,那个熟悉的、憔悴的面庞,正支一管长长的唢呐,鼓着腮帮子吹着,声音像裂帛一样,撕心裂肺地往上提,往上提……提到了最高处宛转地打着绕,继续上扬,直到唢呐声吹出了破音。
像悲伤欲绝的呐喊,呐喊着的单勇看到了,他看到奔着锁呐声而来的师姐,单勇喜极而泣了,他放下了唢呐,看到了阳光下削瘦的左熙颖,穿着病服,正一把一把抹着泪,那是荫城镇听到了百鸟朝凤,欢快的乐曲吹得是如此的高扬、如此的悲怆,就像铁花绽放后的无尽的叹息。
她听懂了。她知道这音节只有他吹得出来。
她听懂了,是专为她而奏,也只有她能听得懂那走调的高音。
抹了泪,单勇笑了,他看到师姐怯生生地看着他,仿佛是初识,仿佛是陌生,这一刹那的相见让他不再悲伤,不再落魄,一刹那的喜悦扫空了连曰寻找的疲惫,他看着师姐,泪眼里带着笑,把唢呐放在嘴边。
然后,轻轻地,悠扬的、戏谑的声音吹起来了。
那一波三折的低音、重音节总是戏谑地既短而促,像晃悠悠地故意把声音往高、往低、往尖、往锐、往钝处走,和着吹唢呐的人摇头晃脑摆腰的动作,吸引了大院里越来越多的病人,哈哈大笑着乐着看着。有人鼓掌了,有人喜笑眉开了,左熙颖的泪眼里带上了几分笑意,边抹泪边笑着。
医师此时也听懂了,那是一曲《抬花轿》,回头看着,女实习生正抹着眼角的泪,喃喃地说着:“奇迹,看,王主任,总有奇迹出现的,你看她哭了,又笑了。要上花轿了。”
“是奇迹,国外有用音乐治疗精神类疾病的成功案例,我一直都认为是伪科学。”主治医师惊讶而狂喜地道,看了一例活生生的例子。
“快去呀,熙颖。”陪伺的是小保姆,她抹了把泪,轻轻拉了拉熙颖,这一刹那再不需要什么矜持,赤着脚的左熙颖飞快的奔着,隔着紧锁的铁栅,伸着手拉着单勇的衣襟,嘴唇翕动着,没有说话,只剩下眼睛里扑簌簌往下流的泪花。
“别哭,师姐,我不是来了吗?”单勇陪着铁艺栅门,抚着师姐脸上的泪,那泪流也不止,没有言语,只是那只手,紧紧地抓着单勇,生怕他再一次消失也似的,单勇抹了把泪道着:“师姐,我不走了,再也不离开你了,其实我根本放不下你,我很想你。”
左熙颖抽泣着,这么哭下去可不成了,单勇替她抹着泪,小声问着:“你想我吗?”
左熙颖重重点点头,泪花飞溅,咬着嘴唇,很想。单勇看着她的嘴型,鼓励着:“没听到,说出来,说……想……”
左熙颖嘴唇动了动,不过似乎没有发出声音,像急于说,而喉舌却不听使唤一般,单勇捧着她的脸,轻轻地吻了吻,鼓励着道:“我听到了……还想听,说,再说一遍,想……想……想。”
“想……”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声音,笑着的单勇鼻子一酸,泪如泉涌,一个想字说得那么艰难,他一抹泪道:“大声点,让他们都听听,我想你,你也想我。”
“想!”
“再大点。”
“想!”
“再大点。”
“想……”
左熙颖泪流着,终于喊出来了,艰难相见的两人,恸哭着相捅在一起,都听到了,保姆抹着泪喊着:“医生,她会说话了,她会说话了……她真的会说话了。”
一群晒太阳的病人不知道谁带头鼓掌着,然后掌声和笑声和呼声嚷成一片。
“看来有时候也得相信奇迹啊。这一例要不治自愈了。”王医师拭了拭酸酸的眼睛,一手揽一个实习生,三个人和一群病人看着隔着栅门的一对,那喜极而泣的重逢,让观者也忍不住掉泪了。
门口,隔着栅门被单勇捧着的脸的左熙疑好久才发现这是一个好尴尬的场面,门外是单勇,门里有一群医生和一群病人,都看她,她不知道该不该再回去,单勇一下子揣到了师姐的心思,他两眼亮着,教唆着:“爬上来,爬上来……”
示意的却是铁栅门,左熙颖一瞬间做了一个决定,手脚并用着,往门头上爬,门口的保安急了,呼声拦着,被小保姆一使劲,给推了个趔趄,她在帮着左熙颖逃走,此时左熙颖已经爬到了门头上,好高的高度让她畏难了,单勇扔了唢呐,张着臂喊着:“跳下来,我接住你……”
左熙颖没有多考虑,一闭眼,哗声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