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那场大火中逃出来后,一直住在平安村,一个靠接生为生计的阿婆见我可怜收留了我,我那时容貌已毁不得见人,只好一方面联系当初的好友胭脂夫人,一方面在那里度日避开官兵衙役,那一夜恰逢我庶妹郑裕安来长安遇上劫匪流落平安村,她临时产子……那夜我听人来唤阿婆说阴家的妇人也要生了孩子,于是我放着昏迷的庶妹,偷偷随着阿婆去了,折腾了很久,我听到房里传来阿婆的声音,说大的也许保不住了,只能活一个,我当下心一紧……”
众人都竖起耳朵听这妇人讲着当夜的事情。
后来这女人拿着郑裕安诞下的死婴换赘缒弦拢靳云漪也就是寡月的生母在诞下寡月后就魂断了。
“别怨我,你母亲靳云漪生下你后,殷离人赶到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她照顾不了你们两兄弟,殷离人更加照顾不了……所以我将南衣给郑裕安带走,她生过孩子,有母乳喂养十月,反而是救了他,你知道吗?!”女人大吼着,“后来郑裕安被谢珍赶出汾阳靳公府,她福薄命薄死在了路上,被我有机可乘了,也正是时隔三年之后我的头发长好,我的好友将我的容貌也恢复了一大半……在郑裕安从汾阳出来的时候我就一直跟着她,在到洛阳的时候她就认出了我,我同她讲了前因后果,后来她留在了洛阳,我带着南衣南下,也是后来来报一行人离开洛阳当夜她就病发死了……”她说着低下头去,唇瓣颤抖着,目光也不知落在何处。
“你来轩城,一方面答应郑裕安的遗言,定让她再入靳氏宗祠,死后入葬靳氏,当然还为了让南衣入长安,入翰林,甚至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助你杀掉卿夜阙?”寡月凤目阴鸷,凝着眼前女人。
女人抬起头来,“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你有没有考虑过南衣的感受?他只想寄情山水,潇洒恣意的走完一生,他不想在权利的深涡中此起彼伏!你在乎过他的感受吗?他本来可以不必活得那么累……却在不堪重荷的劳累之中早夭……他本来也可以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那少年字字铿锵,阴鸷的凤目眼圈发红,隐隐的有泪光。
一旁的卫箕已是呜咽间痛哭出声来。未见公子娶妻生子,儿孙满堂,这无疑是卫箕他们一生的痛处,他只能将这个美好的愿望寄予在主子身上了。
妇人后退一步坐在了木椅上,她双目空洞,对于南衣,她不是没有哀痛与惋惜的,那个孩子明媚的如同春光一般,那两眉间的胭脂痣与他姑姑尺素的如出一辙,他那时那么小,那么可爱,粉团子似的人儿,跟在她身后濡濡的唤着“阿娘”……这么纯洁的孩子,死在了秋风肆虐的日子,未曾娶妻生子,便夭折了……
“南衣……”她喉间发出痛苦的呜咽,清泪终是止不住的滑落了。
是她对不起他,对不起他……
阴寡月眉眼已是氤氲了,他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上水汽漂浮,却没有让珠点滑落下来。
“这事情到此为止……”他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力气说出这么一句来,“你走吧。”他不想再见到她了。
郑裕秋愕然睁大双眸,不解地望着阴寡月。
他说到此为止,便是不打算将这些事情告知靳公府?
“我没有我哥大度,这些最后的施舍都是你处处利用的靳南衣留给你的!”
那少年似乎是扬了扬手,一封泛黄的书信就从他手中飞到郑裕秋怀中。
那妇人颤抖着拿起,展开来匆匆阅毕,不禁声泪俱下。
“你养育了他,我代他给你一个晚年栖息之地,靳公府上下依然将你看做郑姨娘,事情便到此为止!明日之事,你只消同靳公说郑裕安那孩子在出生后就已经死了,而你抱走了我哥!……”寡月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完了后半句。
郑裕秋垂着头,手里紧握着那封书信,耳听着阴寡月的话,心里百感交集……若是同靳公说她只是因孩子死了抱来了南衣,也顶多只责罚不会被赶出府去。何况靳南衣与阴寡月都是靳云漪的孩子,算来是靳公爷哥哥的独生女儿的孩子,与靳云湛也算是堂侄。
事到如今,郑裕秋也只能点头应是。
次日,靳公是被钟翁搀扶着去见圣驾的,没有想到这事情会惊动皇上,靳家所有人都前来迎驾。
也不奇怪,阴寡月与皇上是表兄弟关系,这阴家子又顶替了他家少爷这些年。
卿夜阑与寡月在靳公书房里闭门而谈好久,远远地靳公府各个圆子里头的人都巴望着,想得到最新的消息。毕竟,如今困惑的人不在少数,阴寡月与他们家少爷靳南衣是什么关系?
没一会儿,似乎从松景楼的书房处传来哀嚎与惊呼声,接着就见钟翁急急忙忙地被唤了进去。
等钟翁再出来的时候,是脸色煞白,而后钟翁慌慌张张地去命人唤郑姨娘去了!
各个园子的婆子都翘首张望着,只道如今都去唤了郑姨娘,自是不必说了,这南衣少爷不是靳家人了,看来长安传闻的靳南衣与阴寡月是双生兄弟不会有假了……
二房园子的婆子丫鬟们心里欢喜,这靳公之位只能是她们的小少爷的了。
什么谢珍,什么郑姨娘,争来争去都是争了个空!倒头来靳公爷只剩下靳素熙一个嫡亲的孙子了!
这一来,不知多少谢珊房里的人暗自窃喜,只觉得如今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连说话都有底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