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等他再回到床榻,他颤抖的伸手将锦盒打开。
那片青枫躺在胭脂盒和粉黛盒的上头,他颤颤的拿起,将那青枫翻了一个面,那两行诗跃然于目:
愿我如星君如月,一生一代一双人……
少年的气息有些紊乱,一瞬他趴在了床榻上,声泪俱下……
“愿我如星君如月,一生一代一双人……”
床榻上的白衣少年蜷缩在床榻上,心肺部又传来了抽痛,撕心裂肺,又犹如蝼蚁之啃噬,一瞬间他的脸惨白如纸,冷汗淋漓而下,殷红的唇也泛起了青紫。
“九儿……九儿……”
为什么,世事弄人,当他明白九儿的心意的时候,人已离他远去。
他想留在她身边,不单是为了一份恩情,也不单是为了她的不离不弃,而是为了他对她那份炙热的心,愿我如心君如月,一生一代一双人。
他睁开水汽氤氲的美目,游离的目光又望向身旁的锦盒,锦盒的里层孤零零的躺着那对血玉耳珰。
这是他娘亲遗物,那时候殷叔说他可以将这个送给长大后他爱上的女孩,他不懂什么叫爱,那时在江南,他以为牵挂叫爱,或者想留她在身边就叫爱……
如今他懂了……
血玉耳珰无疑是让他想起了那只血玉镯子的,那时他瞧见那具尸体,只当是顾九为歹人所害,劫走了身上钱财,自然是将那镯子也拿走了的。
只是若顾九被囚,那镯子会不会还在她手上,那人取不下来,故没有留在那女尸上。
他猛然惊醒,从床榻上坐起。
也许是他那些日子太过于沉湎于伤感之中,之后又被翰林院繁重的公务所迫。
寡月从怀中拿出那条梅花手帕,将血玉耳珰包裹住,明日他在进宫前,要先去集贤堂一趟。
寡月在书案前将那血玉镯子大致的样子画下,掩门熄灯,抹了脸上残留的水渍,和衣而卧。
长安孤家宅院内
顾九将将沐浴,全身霞红的躺在床榻上,无力的穿着衣裳,方才她昏昏沉沉在浴桶中睡着的时候,似乎是梦到了一个少年,他头发湿漉,他与她缠在一起,在水池子里……
女孩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会做那样的梦,他连那个少年的容貌都看不清,为什么还会和他一起……
她双颊绯红,快速的穿好衣裙。
这时候那个给她沐浴的丫鬟又进来了,似乎是轻声低吟了一句:“夫人,主子今天说晚点来看你……”
顾九低声应了一句,这小丫鬟十三岁左右,做事勤快,寡言少语。
顾九从床榻上坐起,理了理衣袍,笑道:“扶我出去走走……”
那小丫鬟骇了一跳,道:“夫人,主子说了……”
顾九眉头一皱道:“这屋子里太闷了,我去瞧瞧洵儿。”
“夫人,小公子已经睡下了。”那丫头低头道。
“我想出去走走。”顾九从床榻上站起,伸手摸过一旁的竹竿,“我自己去。”
不要以为她眼瞎了,就是废人了,她其他感官还没有废,就能同一个正常人一样,她不要这样,没有自主权利,什么事情都不能做,犹如笼中鸟,室中花,杯中水。
她盲了,她还可以算账,以后照样可以赚钱,咦,她如今吃穿不愁,怎么尽想着赚钱了?
顾九不解地空出一手挠挠头,她也不知道,好像从前的时候,真的很缺银子。
顾九已熟练的摸索着走到了门口,连那丫鬟都吓了一跳,若不是知道她家夫人眼盲,还真以为她同正常人一样的,什么时候,夫人能独自走到门口了?
顾九可不是闲人,没有人的时候就独自一人在屋内摸索着走路,拿东西,她眼不能用了,其他感官就便得异常敏感,她得学会用手浅浅的摸一下东西,就能分辨出那个东西是什么,她等通过耳朵来便风向,判断晴雨,她还能隔着老远听到脚步声,辨出来人是孤苏郁,还是奶娘,还是小丫鬟……甚至,她还会一嗅就知道今天做了哪些菜,于是,眼睛不能使用了,她却获得了许多能力。
现今她闭目写字,执笔能保证一行字写的不歪歪扭扭,而且十分工整,她还能闭目将香囊做得可以带出去。
说起香囊也不知怎么了,那孤苏郁竟是缠着她非要她给他绣两个,还规定了用靛青色的绣一个梅花的,再绣一个兰花的,他守着她,看着她绣,也担心她将手指戳伤。
那日,他说,梅是她,寒梅傲雪;兰是他,空谷幽兰。
顾九皱眉,她喜梅,却不认为自己是梅,只觉得梅应该留给一个人,那人是谁,藏在心底的那人……
藏在心底的那人……
顾九震了一下,针戳进了手肉里,扎出了血水,身旁的那人也震了一下,当即将她手中针线和香囊拿开,夺过她的手,就吮了她指尖的血水。
指尖被温热包裹,顾九震了一瞬,心中一瞬温暖。
大门被打开,凉风吹入,五月了,天气凉爽,夜来风疾,顾九脑中一瞬清明。
那丫鬟见夫人执意要出去走走,便也不好阻拦,上前要去搀她。
“无妨,我自己走走。”顾九笑道。
竹竿打在地上,很轻,不疾不徐,她行的也不慢不快,晚风吹拂起她的发丝,她惬意一笑,生肌丸服下半月,她额际的疤痕淡去,已快无踪影,只是脑袋上藏匿在发丝下,受那女人粗鲁残暴留下的肿块,还未完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