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衡这里所提示的有几点值得注意的,一、张衡给谶书的定义是“立言于前,有征于后”。这是谶语的特点,但他忽视了“谶”是假托神灵的预言,而不是科学的预言。二、成哀之后,始有谶书流传。三、谶书虽托于孔子,但其中记有战国时的事,可见非孔子所作。又有汉时州郡、陵寝,足证谶书出于汉代,成帝、哀帝以后,才有谶纬流传。桓谭、张衡都是汉代通儒,他们距谶纬形成的时间很近,洞悉当时的情况,才能作出这样的论断。此后,有许多学者都赞同张衡之说。清代阎若璩也说:
尝思纬书萌于成帝,成于哀、平,逮东京尤炽。……案或问纬起哀平,子以为始成帝何也?余日:张衡言“成哀之后,乃始闻之。”初亦不省所谓。读班书《李寻传》成帝元延中,寻说王根日:“五经六纬,尊术显士。”则知成帝朝已有纬名,衡言不妄。衡又言“王莽篡位,汉世大祸,八十篇何为不戒,则知图谶成于哀平之际也。”见尤洞然。(《尚书古文疏证》卷7)
阎若璩推阐张衡之说,认为成帝时已有纬名,而图谶成于哀平之际,是颇有见地的。谶纬出于汉代是有大量的事实根据的。
二、谶纬的定型和兴衰
如上所述,谶纬是汉代方士所造作,依傍经术的书籍。王莽时征通“天文、图谶、钟律、月令、兵法”等“天下异能之士,至者前后千数”。(《汉书·王莽传上》)其中许多是方术之士,大量制造图谶,使零星的谶语,汇成篇籍。后汉光武帝刘秀应图谶兴起。《河图赤伏符》云:“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后汉书·光武帝纪上》)据《汉书,楚元王传》说刘歆于“建平元年改名秀,字颖叔”。应劭注即引此谶为说。光武帝刘秀生于汉哀帝建平元年(前6年)可见《赤伏符》的谶文在光武帝生前早已流传,所以刘歆才有改名应谶之事。所谓“四七之际火为主”。四七为二十八。光武帝刘秀于王莽地皇三年(公元22年)起兵,汉高帝刘邦于前206年灭秦称汉王,由高帝灭秦至光武起兵正好228年,合于四七之数。《赤伏符》之谶可能出于汉成帝未年,成哀之际,此谶流传已广,所以才有刘歆改名应谶。光武帝取名秀是否也有应谶之意或属偶合,已难详考。
东汉光武帝刘秀的兴起是利用了谶纬的。在王莽时;卜者王况为李焉作谶有“荆楚当兴,李氏为辅”(《汉书·王莽传下》)的话。刘秀的同乡李守“好星历谶记”,王莽时为宗卿师,他也造“汉当复兴,李氏为辅”的谶语(见袁宏《后汉纪》卷一)。李守的儿子李通就利用这条谶语去鼓动刘秀起兵,后来刘秀以应《赤伏符》的谶语即皇帝位。光武帝因图谶兴起,即位以后,所以他崇信谶纬,并且利用谶纬来决定一些纷争和犹豫不决的事。光武帝于中元元年(56年)“宣布图谶于天下”(《后汉书·光武帝纪下》)。
“宣布图谶于天下”,就是把图谶作为定本正式公开。这包含着两层意义。(1)在这以前,图谶可以各自造作;如上所述卜者王况可以为李焉作谶。又如公孙述据蜀与刘秀对立,就曾自造谶语,杂引谶记来同刘秀斗争。《后汉书·公孙述传》云;“述亦好符命鬼神瑞应之事,妄应谶记,以为孔子作《春秋》为赤制,而断十二公,明汉至平帝十二代,历数尽也。一姓不得再受命。又引《录运法》曰:“‘废昌帝,立公孙。’《括地象》曰:‘帝轩受命,公孙氏握。’《援神契》曰:‘西太守,乙卯金。’谓西方大守乙绝卯金也。……光武患之,与述书曰:‘图谶言公孙即宣帝也。代汉者当途高,君岂高之身那?’乃复以掌文为瑞,王莽何足效乎’?”这是一场刘秀与公孙述互相利用谶纬的神学斗争。从这个故事里可以看出在新莽之后谶纬已经广为流行,传播开来,并且种类很多,所以公孙述可以引“《春秋》为赤制”。据《后汉书》李贤注这是《尚书·考灵昭》之文。又引《录运法》《括地象》《援神契》等谶纬书,说明当时已是“纬候稠叠”。(《文心雕龙,正纬》)而各人对于谶纬的含义可以任意解释。所以公孙述引《考灵曜》之文就说《春秋》十二公,可见孔子为汉制法,只能传十二代。从高帝刘邦到平帝刘*
为十一代,加王莽所立孺子刘婴,正好十二代,以为汉运当终,这是公孙述的解释,他并在手掌上刻“公孙帝”三字以应谶。但刘秀则说“公孙”是指汉宣帝“公孙病已”而言,又驳斥他以掌文为瑞之说。“宣布图谶于天下”,就是把过去的“秘经”棗绝密的宗教神学文献公开出来,所以张衡说:“河洛六艺,篇录已定。”(《后汉书·张衡传》)李贤注说:“《衡集》上事云,‘河洛五九,六艺四九’,谓八十一篇也。”即指《河图》《洛书》这两类谶书凡四十五篇,合于五九之数。再加《七经纬》三十六篇,所谓“六艺四九”,两者加起来共八十一篇,这即是张衡说的“篇录已定”。以后凡再发现造作谶纬的,就成了“大逆不道”,要严加惩办。如汉明帝时,楚王英交通方士,造作图谶,被告发说有逆谋,判为“大逆不道”。结果楚王英自杀,牵连达一千多人(见《后汉书·光武十王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