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经过一个小站,拐出九十度的大弯,急切向一座大山驶去。进入山口,穿过一条长隧洞,列车开始沿坡而上,七扭八拐在山区里爬行,此时车明显降下来,就像一个急脾气的大汉落在泥沼里,吃力走不快,吭哧吭哧脾气。机车粗重的马达声传回车厢,给旅行增添了一丝亢奋。车窗外,陡石和峭壁时而靠近,时而离远,变化着不同的地质剖面,连续不断。山中沟壑纵横,凹凸交错,构造出一幅雄浑的自然图画:深山春来晚,沟坡有积雪,草木无青色,瑟瑟显苍凉。
临近中午,车厢才变得温暖起来,乔晨觉着肚子饿,从提兜里取出一块面包吃,刚吃几口,隐约闻到一股臭脚的味道,并且越来越浓,侵袭着他的喉咙,熏得他吃不下去,他起身寻找臭味的来源,查找几排座位,现一双皮鞋歪倒在过道里,咸臭的味道就是从鞋里冒出来的。乔晨皱皱眉,推一下长座位上睡觉的人,喊道:“嗨,把鞋穿上,呛死人啦。”
那睡觉的人不高兴地瞄乔晨一眼,不搭理他,翻一下身子,又睡去了。乔晨知道遇上赖皮,无奈,只得回到座位上,强忍着臭味坐着。闻了一会儿,鼻子习惯了,喉咙里却被咸咸的味道堵涩着。
列车开行十几分钟停一站,像一辆缓慢的老牛车,吱吱扭扭走几步,停下来歇一歇,再吱吱扭扭走几步,没有一点儿着急的劲头,乔晨兴趣索然,开始面朝阳光,靠住车窗打盹儿。阳光暖洋洋抚摸着他,像姑娘滑嫩柔软的手,让他感到一丝的慵懒和惬意,渐渐,他陷入迷迷蒙蒙的境界,小睡过去。
只睡几分钟,车厢突然传来一声吼,把乔晨惊醒:“谁拿走了我的鞋咧?,哪个王八蛋拿走了我的鞋咧?”他睁开眼,懵懵懂懂四处张望,只见那个脱鞋的男子正在座位上乱爬乱摸,到处找鞋,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三十岁左右,头向上炸立,如一只暴躁的公鸡。旁边的一位旅客提醒他:“你刚才睡觉时,鞋被人提跑了,可能扔到外面啦。”
找鞋男子急忙问:“谁提了?”
旅客说﹕“一个大后生,早往后走咧。”
那人赶紧下地,穿着袜子到车厢两头寻找,哪里还有鞋的影子?他路过乔晨的座位,停住,问乔晨:“是不是你提走了我的鞋?”
乔晨咧嘴笑道:“你的鞋那么臭,谁稀罕提?”
“那你见谁拿了我的鞋?”
“不知道,没看见。”
他沮丧返回座位,忿恨地喊:“为甚扔我的鞋!”
旅客说﹕“可能嫌你脱了鞋,脚臭。你几天没洗脚咧?”
那人大声说:“我天天洗,就是脚汗有点儿重。”
“那你就不要脱鞋睡觉,味道太难闻啦。”
“鞋捂得脚难受,不脱鞋我睡不着。”那人一边找理由,一边继续搜寻。这停当,列车已经进入下一站,准备停车,他再也顾不上找鞋,哭丧着脸,光脚提上背包下车。旅客们都望着他的背影笑。乔晨想,扔鞋的作法虽然有点儿损,但对待这种光顾自己不顾别人的家伙,治一治他也不算错,让他长点儿记性。
列车继续向前,把一件趣事甩到身后。它慢慢爬过一座山坡,又经过一片平川,下午两点钟时,终于到达那个满目荒凉的中等车站。乔晨略带失望走下车厢,背着行包立在站台上,东张西望,搜寻着信号工区。他看见站房方向走来几名铁路工人,好像过来接人,便站在那里等着。果然,他们来到乔晨跟前,一位三十岁出头、瘦高个儿的男子问他:“你是不是姓乔,叫乔晨?”
乔晨说是。
他伸手和乔晨握了握,爽快地说:“我是信号工区的工长,姓李,过来接你。”随后,对其他同伴一招手:“快把东西给拿上。”
乔晨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高兴地向接他的工友们道谢。同来的三人从乔晨手上接过行包,提拽着往站台下面走,乔晨拿着提兜跟在后面。他们走出站台,向西行走大约一百米,进入一座院子里,李工长指着一排青砖房说:“这就是咱们工区。”说完,他推开一扇红色的木板大门,走进去。他们穿过一个方厅,拐进一条走廊,走到最里面,进入一间宿舍里。提行包的小伙子把行包放在一张空床上,乔晨把提兜放在行包旁,李工长指着那张空床说﹕“小乔,你就睡这儿吧。”
乔晨说行。
乔晨把行包挪到床边,用手掌扫一扫床垫,招呼大家坐,大家笑一笑仍然站着。李工长趁这工夫向他介绍工友们,那个年龄稍大的叫郭永昌,另一个矮小的叫罗成文,帮他提行包的叫胡兆宇。
胡兆宇和他同住这间宿舍,与他年纪相仿,中等身材,留着寸,模样精干,待人和气热情。李工长吩咐乔晨先安顿床铺,下午不用上班,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去办公室找他,说完,伙同俩个工友出门,忙别的事务去了。胡兆宇留下来帮助乔晨整理床铺,他一边清扫床垫,一边打问乔晨的家庭情况,乔晨一一回答。随后胡兆宇也自我介绍道,他也是三原市人,家住在火车站附近,年前刚结的婚。乔晨一听遇到同乡,立刻同他亲近起来。胡兆宇笑着说:“咱们工区的弟兄全是三原人。”乔晨瞪大眼睛,眸子闪闪放光。异地遇到这么多老乡,真不容易。
床铺收拾停当,乔晨突然想起人事令还装在身上,赶忙掏出来,去找李工长办理报到手续。走过两间宿舍,他在一间挂有“工长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