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且放手再与我说,如何?”安宁抬头望天,乌云压顶,果然是七月十四不宜出行。她将自己的衣袖从小孩儿手里拉出来,那死小孩又一把将裙角攥在手里,如此循环反复,让人心头火烧火燎。
“咱们商量商量,你若放开,我应你就是了。”那小孩闻言立刻松了手,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姐姐,我……”
“嗯。”安宁果不其然应了一声,挽了个诀,转身就走。
那小孩显然是被她毫无同情心和信誉可言的举动惊住了,但就说这孩子绝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至少机灵程度可在下一句话里窥见一斑:
“我有宝物!”
正打算躲开麻烦跑路的安宁,被这四个字定在半空。这年头尘鬼猖獗,无论凡人妖魔,每个人皆是先顾着自己,能勉强活下去就很不错了,像她这种没拜在哪个圣人门下、毫无根基的蚌精,死了无人收尸,冥界又得哀叹多一个累赘,还是努力活着好。至于法宝,强大点的拿来驱尘鬼,弱点的用来护身,绝不嫌多。
回头一看,小孩站在原地,一手直直举着一面同他自己一般脏兮兮的铜镜,神情悲愤。
安宁施施然落在地上,摊开手。那小孩看着她很是纠结了一番,最终面上懊恼着将铜镜递过去。
她翻来覆去打量着那镜子,说是镜子,真的是抬举这东西了,镜面脏得不成样子,内侧有一些模糊的纹饰,看起来像藤蔓走兽一类。
那厢再次拽紧她衣袖的小孩已经絮絮叨叨开始说起自家事,安宁既拿了他的东西,也不好调头走人,便耐下性子略听一听。
这孩子说自己名叫白舟,原在山下桃木村生活,五日前尘鬼袭击了村子,他祖母将他身上泼了黑狗血藏在地窖里,因此逃过一劫,他祖母却不见踪影,他按着祖母给出的提示,一路找来,但思量自己人小力小,势单力薄,决定以宝物交换,求助他人。
选定安宁的原由,道是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是一副吃不饱穿不暖的乞丐样貌,唯有安宁一女子独自行走,却与他人不同,必是有道行在身的。
安宁将手里的镜子翻转几下,斜睨了一眼那小屁孩,他的话可没有几分可信的,一者她活了这么多年岁,还没见过泼了黑狗血就能让尘鬼下不去嘴的,二者他祖母若是生还,自会回去找他,被人捉去,也不会让六岁的孙子一人沿踪迹寻,定是希望他逃得越远越好。
安宁没有心思帮他,自然也懒得揭穿他。
她笑了笑,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么,你祖母现在在何处?”
那小孩白舟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阴……阴间。”
她又笑了笑,道:“所以你这是要我陪你去地府走一遭了?”
白舟缩了缩脖子,又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是……”
安宁直接干净利落的把镜子扔还给了他。
白舟手忙脚乱的接住,一手拼命拽紧她的衣袖,若不是他年纪小,估计半边衣裳都要被他抓在手里。
安宁回头笑着对他呲了呲牙,道:“小家伙,姐姐我可不是什么无聊的修道中人,我是妖。”
白舟小屁孩浑身一抖,欲哭未哭。
她视线又在他身板上睃巡了一回,道:“骨头忒多,肉忒少。”
小屁孩全身一颤,满眼带泪。
“放手。”她冷然道。
小屁孩脸上眼泪流的唰唰的,不过依旧是一副视死如归绝不撒手的模样。
安宁深吸一口气,为着他这股劲头多言两句,道:“阴曹地府,鬼门关、黄泉路、忘川河、阎罗殿、十八层幽冥鬼域,你若去了必死无疑,我若带你去了,咱们凑做一堆一起死罢了。放开!”
小屁孩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我要阿婆,我要去找她!”
安宁也不看他,转身离开。
小屁孩一面抹眼泪,一面哭喊道:“姐姐你带我去找阿婆吧,求求你了。”
安宁不为所动,身影闪了一闪消失在林中。
人在半空,还能听到小屁孩声音远远传开,道:“姐姐我在这里等你。”
安宁默然翻了个白眼。
树林外十里,是个还有些人气的小镇子,路上一眼看过去,有十多个行人,路旁保留着一两家茶馆,尚未关张。
路上尘土飞扬,人人行色慌张,衣衫上落的一身灰,这些年,晴空万里、碧水流淌,已经很难见到。尘鬼不知何时会突然闯进来,人命便如同蝼蚁一般,无声无息的消逝。
没有人知道明日会怎样,也没有人可以预料自己能活多久。
安宁走进一家写着“福”字的茶馆,靠窗坐下,周围的人闷头喝着茶,无一人脸上有笑容。
“快些吃,吃完好上路,从此处到鸢都还要走上好几天。”邻座应是兄弟两人,年长一些的正催促弟弟道。
那年幼点的,也就十二三岁,发如枯草,目光呆滞,闻言点了点头,啃着馒头,就着一口白水咽下去。
“到鸢都就有吃的了,沂山派是修道的,据说都有菩萨心肠,施米布粥,咱就挨不着饿了。”
那弟弟抬起头,小声问道:“大哥,到了那里,是不是就没有坏人了?”
年长的哥哥怔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怕是会少一些吧。”
而后又道:“那些仙人都能在天上飞,还有一身本领,这次为兄就算磕破头也要替你争取争取,咱家没了,爹娘也没了,若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