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尚未侍寝,位份又低,没有日日给皇后请安的资格,却因着冷湖打点得当,倒常常能听说凤章宫的事。
王美人得宠,别管是瞧得起瞧不起,自然得娘娘们的青眼。今日请安被皇后娘娘留下陪她喝茶赏花,下午便有宣妃娘娘请她过去聊天说话,十分忙碌,顾蓁也少能在掖庭宫见着她。
这日顾蓁与薛羽戴梳心一道在屋子里坐着说话,又一边拆分丝线做消遣。
戴梳心扬扬头比了一下东小院道:“王美人又出去了?”
顾蓁点头:“是,听说是宣妃娘娘请。”
戴梳心笑道:“好个炙手可热的王美人。只可惜两虎之斗,她在中间可连个喘气儿都没有了。”
薛羽道:“这都几天了,孔明也只是三顾茅庐,她再不表态恐怕皇后和宣妃两处都讨不了好。”
顾蓁道:“是啊,她总该选一个了。”
她抬头透过窗屉看向院子,道:“蒋才人和秦才人?”
“蒋才人多大的贤惠人儿,在家里谁不听说过贤名,”戴梳心索性将手里的活计放下,眨着眼睛道:“秦才人乖的很,只跟着蒋才人一处,谁知道她俩在屋子里弄什么呢。”
三人俱笑了,薛羽嗔她:“你也忒促狭。秦才人心思细,若让她听见了恐怕往心里去,你又何苦?”
“她又能怎么样,惯会扮可怜博同情,一个不小心就哭给大家看,好没意思,也就蒋才人不得不同她一起。”戴梳心道。
薛羽道:“她也不容易,是庶出,要不是亲哥哥做了左千牛卫,哪有资格入宫呢。”
顾蓁道:“原本自己就不出众,再不要强点,可怎么活啊?”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清水着急的站在门口道:“才人在里面吗?”
“我在呢,”顾蓁扬声道,与薛羽戴梳心道:“我去瞧瞧,这是怎么了。”
她出门便看见清水跑断了气一般站在门口,口齿倒还清楚:“才人,有旨意和司闱处到了。”
顾蓁一愣,有旨意?那不就是说陛下召寝。
薛羽戴梳心随着出来,薛羽抚掌笑道:“好消息,你快回去,恐怕传旨的公公等急了。”
顾蓁见薛羽是真心为自己欢喜,又恐戴梳心不高兴,连忙看向戴梳心,谁知她神情自若毫不以为意反而拉着自己的手道:“好妹妹,快去吧,等明日你回来了我再去贺你。”
顾蓁被她弄得愣愣道:“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
顾蓁扶着清水回了院子,正见着冷湖陪那传旨的公公和司闱处的嬷嬷说话。
冷湖行上来道:“我们才人回来了。”
“诶呦,我的好才人,您回来了,”那传旨的公公笑道:“奴婢小郑子,传陛下旨意,召您今晚上侍寝呢。”
顾蓁心里转了一圈,只笑道:“劳郑公公等着了,请喝口茶吧。”
冷湖便拿了个装着银角子的荷包给他。
小郑子知这侍寝的才人不知道哪个就一步登天了,再不敢得罪的,笑着拢了荷包到袖子里引着身边的嬷嬷道:“才人,这是司闱处的钱嬷嬷,今天就由她来教引才人。”
顾蓁又见过了,小郑子便道:“才人若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
冷湖送他出去,顾蓁便引着钱嬷嬷进屋道:“我年纪轻不经事,还请嬷嬷教我。”
那钱嬷嬷在先帝那一朝曾伺候过太妃,又曾被先帝幸过一次,因并无晋封只得依旧做个奴婢辗转去司闱处伺候,是个最识得风月之人。她连忙伏膝道:“才人客气了,请才人的侍女赶紧收拾了才人的衣物,咱们先走吧。”
顾蓁点了头,清水和冷湖收拾了东西包成小包袱拎着一道出了院子上了如意长春车。
那车顾蓁倒看不出什么别致来,有什么形容恐怕就是喜庆了。车前挂着的红色红灯在白天也点着,随着车摇来晃去的。
钱嬷嬷随侍跟在一边道:“才人,咱们这是往沐香殿去。沐香殿是晏宁殿的配殿,妃嫔侍寝之前都要先在沐香殿沐浴更衣过后等到陛下传召了,再去晏宁殿侍寝。”
顾蓁却神色忽然恍惚了一刹那。
她心中涌出不可自抑的一片哀伤与恐慌,像是一层一层漫上沙滩的海浪淹没了她的整个呼吸。
苏循!
她此时此刻才是真正意识到,她真的与这个人生死无缘了。
钱嬷嬷心中暗道刚才见这位才人的时候尚觉得顾才人虽然年纪尚小却行为得体,谁知怎么一瞬间便有些慌乱了,温言道:“才人别怕,就按才人平时的样子就很好。”
顾蓁不是慌乱,只是心中难过。她看过朱色的宫墙,掩映的树影,见忽然飞过这片狭窄宫道上的燕子路过的轨迹化为一道虚无的痕迹。
她不过嘴硬,说的比谁都绝情,好像她天生一块冷石头抱着礼教责任的大旗,一肩扛着顾家一族,什么都可以放弃。
其实她失去了母亲,父亲常年不在身边,孤零零活在杨氏的管教里,唯有兄长和苏循待她百般关怀。
她也曾经想要嫁给他啊,做他的新娘子,穿着红嫁衣抱着宝瓶上了花轿,一路吹吹打打被他娶回家,安安心心做个为他打理家务的平凡小妇人,相夫教子如此一生,永远隔绝少时的无助。
可是一切都没有机会了。
“才人!”
顾蓁忽然听到冷湖低声唤了自己一声,恍然回过神来。
是啊,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她进了宫,就要以身作剑,像自己逞强所说的那样忘记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