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价赔偿?一袋银粉,不多不少也要赔个五百钱,你能拿出来么?”
罗威张口无言,摇了摇头。
他拿不出。
狮子戏中常有腾云驾雾之景,银粉可做喷云吐雾的效用。因银粉做工细腻,价格相对来说较为昂贵,所以狮子戏中常会用鞭炮的烟雾代替。
不过上次炸红出了事,武老爷就向父老乡亲承诺本次赛狮大会皆使银粉,教他们不要惧怕,当日请务必前来捧场。
可银粉再贵,却也是对于罗威这等贫苦人来说的。对于武家而言,这些钱财不足九牛一毛。
“罗威,我给你指条好路。”武少杨道,“只要你肯将拿金睛狮头抵于我,你们老罗家跟武家的债一笔勾销,从前的,还有现在的,我都一概不再追究。”
罗威一下瞪起眼睛,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为何不行?”
“……狮头不是我的,也不是刘大人的。”罗威顿了顿,怕他将谢蘅的名字说出来,武少杨又要中伤姑娘家的清誉,模糊言辞道,“狮头是我租来的,赛狮大会过后,我还得还回去。少东家,您……”
“租?”武少杨大笑了几声,笑容也渐渐冷起来,一把按住罗威的后颈子,咬牙切齿道,“罗威,你专门来糊弄我顽儿的么!你有钱租来这么好的狮头?”
“是真的。”
武少杨冷僵了脸,点头道:“……好,我就当你是真的。那就当你是借,把狮头借给我的……”
“少东家!”
“听爷把话说完!”武少杨又往下按了按他的脖子,声音中已有危险警告的意味,“罗兄,咱们兄弟一场,现在讲好了是‘借’,你知道,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有借必有还’的。待赛狮大会过后,我是一定会将狮头完好无损地送还给你,如此你欠武家的债也就一笔勾销。可你要是不肯,就是不拿我当兄弟,那我们之间就得好好算一算明账了。”
罗威一下拢紧手指,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武少杨却从不怕罗威这种人能做出甚么——因为他穷,所以只能忍让。
他放肆又傲慢地拍拍罗威的脸,道:“好好想想。在惹怒我之前,问问你自己有没有本事保住你的狮头,有没有本事保住你爹。”
这言下的威胁已是呼之欲出。
武少杨说完转身,扬着笑容往巷口走去。
罗威手背上青筋凸出,低喝了一声:“为甚么!为甚么要三番四次地针对罗家?既不愿见我去赛狮,就直说了罢,何苦如此费尽心机?”
若不是愤怒憋屈到极点,以罗威的性子决然不敢说出这样的话。
他原本惯来会忍耐,也最会忍耐。
武少杨回过眼,见罗威这副无可奈何只能愤怒发疯的样子,一时愉悦至极,不禁嗤笑道:“你放心,既然投了名帖,赛狮大会一定让你参加。我既拿了你的狮头,就会再配另一面给你。”
“那你又何必!何必非要夺了我的!抢了我的!”
武少杨蔑道:“我只是要让你知道,并且永远记住,你们罗家的狮子戏永远都是下三滥的路数。姚宁最好的狮头应该属于我武少杨,而你根本不配……!”
“……”
罗威一口恶气哽在嗓子当中,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眼睛中漫上血丝,一时红得发狠。
他越愤怒,武少杨就越开心,仰天笑了几声道:“罗兄,我等着你。”
……
一品祥是一家羊肉馆,世代都是做羊肉的,火候佐料的秘方只在同宗相传,所以一品祥羊肉只在姚宁的口碑极好,却传不到外头去。
馆子不大不小,称不上奢丽,却是一家干干净净的好店。
现下未过冬令,不是吃羊肉的最好时候,可一品祥的生意也不冷清,一楼坐着五六桌客人,肉香四溢。馆子二楼专门为刘景行开辟了一处雅座,因是小店,雅座却也不算太过宽敞,正好能坐两个人。
掌柜的亲自招待谢蘅和刘景行坐下,在这里想喝名茶是喝不着的,上来沏得是一壶普洱。
刘景行剥了红红的糖衣,伸手抵到谢蘅唇边,强给她塞了一块,自个儿又得意洋洋地填了一块进嘴。
谢蘅尝一块都甜,见刘景行吃不住口了,低声道:“……别吃了,你都不嫌腻的。”
刘景行一本正经地摇头道:“哎,别说是糖了,你送砒霜来我都吃。”
“……”
这人的好全心全意长在脸上了,没长进脑子里。
刘景行将糖衣叠好,又揣到怀里,跟个宝贝似的藏起来。谢蘅吃茶缓着舌尖的甜腻,不一会儿抬头就见刘景行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谢蘅扬眉问道:“看甚么?”
刘景行说:“忽然想起来从前在京师的时候,你也带我到巷子深处的小酒馆里去……一喝醉就会原形毕露,抱着我‘哥哥’‘哥哥’的叫得可亲热,说甚么都会听,听得时候也认真,结果一醒来就全忘了。”
谢蘅哼笑了一声,无情戳穿他:“刘云歇,你能不能别把你那歪曲的自我记忆说得跟真事儿一样么?”
“哎,我就设想一下么。”
谢蘅:“想得挺美。”
刘景行紧紧盯了她一会儿,低声道:“……是挺美的。”
刘景行遥遥一指,谢蘅见前方县衙门户威然,巍峨而立。
谢蘅跟刘景行同入县衙大门,左右依次排开六间值房,而正对着门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