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郑无双站在院子里,按照私塾里听的文章一丝不苟的晨读,她七岁之前,娘亲给了她很好的教育,尽管娘亲常常是不快乐的,眉间像是笼罩了一层愁云,但还是教她读书、诗文、韵律事事亲为。
现在,虽然她没有去私塾的资格,但还是想尽办法,帮教书的先生庭前洒扫,以此换来旁听的机会,有时候实在不方便,就站在窗户外,一字一句的在心里默念。
余每观才士之所作,窃有以得其用心。夫放言谴辞,良多变矣,妍蚩好恶,可得而言。每自属文,尤见其情。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
“双儿,你要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是些凡夫俗子胡乱之言,不必理会。多读书,你就会懂很多,知道怎样去识人,怎样感知万物,怎样度过一生,仰观天地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佇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詠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游文章之林府,嘉丽藻之彬彬。慨投篇而援笔,聊宣之乎斯文。
“那我会成为跟娘亲一样的人吗”
或文繁理富,而意不指适。极无两致,尽不可益。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虽众辞之有条,必待兹而效绩。亮功多而累寡,故取足而不易。
“为娘既希望你会,又希望你不会千万,千万不要跟娘亲一样,尽管读了这么多书,却还是识人不清啊。”
或藻思綺合,清丽千眠。炳若缛绣,悽若繁絃。必所拟之不殊,乃闇合乎曩篇。虽杼轴于予怀,忧他人之我先。苟伤廉而愆义,亦虽爱而必捐。
一篇文赋还没有背完,就有不速之客打断了她。
郑无双望向来人,蓝色的粗布袄,下身是黑色的马面裙,一个大大的苏髻后面簪了一根木簪子,肤色有点蜡黄,面相和善,微微有点拘谨。
郑无双的表情很宁静,温柔而又平和,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李婆子踌躇了一会儿,还是上前来,对着郑无双道,“大小姐。”
“李妈妈这声大小姐似乎是有些唐突了,无双担不起。”郑无双不欲与她多言,转身就想回房,李婆子急忙小碎步追上去,恳切道,“大小姐,我知道你怨我,但我也实在是没办法啊,我李婆子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苏氏手里紧紧攥着我的卖身契,老婆子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李婆子是她娘亲在的时候的下人,很奇怪的,明明娘亲的家产那么多,却只带了一个下人嫁过来,与人们所想的不符,一般富贵人家嫁女儿都会带上很多家生子的仆人,好不让女儿到了婆家没有贴心人用。但那个下人,管长诗,却是管账的一把好手,一个人操持整个郑家上下大小内外务,丝毫不乱,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家,有人花重金去请,管长诗不为所动。
但他毕竟是一个男人,很多事上也不好插手,于是就买了很多丫鬟婆子小厮护院,安置到薄氏的院子里,李婆子就是其中的一个。娘亲去世后,很多原是雪冰居的下人纷纷投到清荷院苏氏那里,郑无双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人活一世,都是要给自己谋一个好出路,并没有树倒猢狲散的悲痛。但是,前提是,那些投奔了苏氏的下人们不要落井下石,踩到她的头上来讨好新主子。
郑无双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那双眸子黑白分明,微微下垂的眼角与细眉,透着一股厌世之意,但对于亲近之人,又或许是缱绻的温柔。“不必说这些,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李婆子有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不自觉地躬了身体,“我有一事,想告诉你,是关于薄夫人的。”
郑无双眸心微细,她站在原地没有动,须臾,才淡淡开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娘亲岂是你可以妄议的”
“大小姐,你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乱说薄夫人啊,”李婆子上前两步,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来,灰布做的,样子有点老旧,边角处微微发黄。李婆子把香囊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梳,不是顶级的羊脂白玉,而是有点白的发灰,半透明状,朦朦胧胧,样式古朴,只有婴儿手掌大小,是女子盘发髻时用来固定装饰之用。“你看,这是当时薄夫人给我的。”
郑无双抿着唇,伸手去那把白玉梳,细细端详,确实是娘亲的发饰,那时候尽管娘亲的妆奁很多,各色珠宝琳琅满目,她却独爱这一把小玉梳,日日戴在头上。若是别人戴,或许就黯然失色,可娘亲簪在头上,云鬓雪颜,像是玉人。
李婆子见郑无双一直凝视着那把梳子,想来她是相信了,放心了些许,又说,“这原本就是薄夫人托我保管的,现在回到大小姐手里也好。”
郑无双将玉梳仔细的收了起来,“你要与我说的就这一件事吗”
“当然不是,”李婆子舒了一口气,终于要说到正题了,“夫人生前曾托我保管一个是给大小姐的一些地契铺子,但当时大小姐还小,就先放在我那里了。大小姐这几年过的艰辛,我李婆子也是看在眼里,只是苦于苏氏看的严,想帮衬也是不能的,还要大小姐谅解我啊。”
李婆子虽说也投奔了苏氏,但并没有如绿屏一样做出卖主求荣的事情,在郑无双落难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指指点点,背后诋毁,虽说没有伸出过援手,但能不上去踩一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