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日影偏斜,黄昏降临,山中气温本就较低,白日里风中残存着的几分暖意瞬间荡然刀子一般,凛冽刺骨。
昨晚本就一夜没睡,萧姗一整天都是无精打采,但她担心夜凌晨随时会醒来,所以一直强撑着眼皮,随意看看书卷来打发打发时间,转移一下注意力,到了这会子,终于还是不知不觉靠在竹椅上昏昏欲睡。
手中书卷掉落,忽感一阵凉风,使她猛地清醒过来,赶紧起身前去关窗。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声响。
她转身看去,竟是夜凌晨已经半坐起来,打量着她。
“到底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眼下刚过中秋,这风居然如此寒凉。”
萧姗转过身去,看了看夜凌晨,虽是面色有些苍白,但整个人气色好了很多,笑了笑道:“殿下刚醒,居然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当真是厉害。”
“京城附近如此安闲怡然之地,也唯有长生阁了罢。”
萧姗笑道:“还有兴致打趣,看来本王妃也就不必担心了,既然醒了,那我去让人把汤药送进来。”
正欲转身,被夜凌晨拉住。
“怎么了?”
“先别去。”夜凌晨沉声道。
“可是有什么不舒服?”萧姗关切问道。
夜凌晨有用力一拉,萧姗顺势坐在榻前。
“没有,”夜凌晨道,“只不过有些冷,你过来,给我暖暖就好。”
“冷?那我去给你寻一条被子来可好?”
“不必,你过来点。”
萧姗不情愿地往里蹭了蹭。
夜凌晨又叹了口气,“你还是先给我倒杯水吧。”
萧姗乖乖听话。
“眼下你终于醒了,幸亏那日遇到了长生阁的大弟子,不然你我可就九死一生了。”
她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欲言又止,夜凌晨嘴角似勾起一丝笑意,随之稍纵即逝。
“殿下,中秋之夜,你为什么——”她想了想,却是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抱着我。”
萧姗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不知所措,只得呆了一呆。
“抱着我,我很冷。”
“殿下,要不我们回家再说?”萧姗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他不为所动,只得照做,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
“抱紧点。”
“这样?”
“再紧一点。”
温热的气息袭来,萧姗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涌动,一下子站起身来,甩了甩袖子坐到一边,“意思意思得了。”
夜凌晨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笑了几声,“王妃,若是本王告诉你,本王喜欢你。你可愿一心一意跟随本王?”
“但殿下却注定无法一心一意对我。”
“为何?”
“殿下是皇子。皇家无情。”
“皇家无情,却有真心。”
夜凌晨沉默片刻,又道。
“那杯醒酒茶,我知道是有毒的,你也知道,对吗?”他紧紧盯着萧姗。
萧姗没有回避,“是,我知道。”
夜凌晨苦笑一声,“你真是叫我摸不透啊!先前可以眼睁睁看我去送死,如今又能拼上性命救我于水火,到底是意欲何为?”他的笑容有一丝诡异,让人心头生寒。
萧姗垂眼,没有看他,“那殿下可否告诉萧姗,六年前你从长生阁赶回东宫之时,又是否曾见死不救?”
话音未落,开门声响起,二人抬眼望去,竟是颜吾芟手端汤药进了屋。
他一改往日嬉皮笑脸之色,沉声道:“六年前,是我亲手将可以解毒的紫金藤交给了殿下。”
萧姗心里一惊,只觉得屋子里蔓延着一股渗人的凉意,却又听到。
“只不过——”
“吾芟,把药放下出去吧。”夜凌晨打断他。
“别走!”萧姗厉声道。“你既不愿意对我坦诚相见,又何谈要我对你一心一意?”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
“吾芟!”
“说下去!”萧姗紧紧握拳,她一定要知道真相,她不能再被蒙在鼓里,被人随意利用,失了明辨是非的能力。
颜吾芟下定了决心似的,“紫金藤确实能解断肠散之毒,但薄荷叶又能使其药效全无,甚至加重病症。所以我当日将紫金藤交给殿下,对此事万分嘱托,可中了断肠散之人,极易出现幻觉,时而腹痛难忍,又时而嘴唇干裂、口渴难耐,殿下拿回紫金藤时,正看到梁王将薄荷叶泡的茶水喂给太子殿下。”
颜吾芟几乎是一口气将事情讲出,此刻话锋收住,只于空气中一阵沉寂。
“今日这番话,我当真是想告诉的是楚王,而不仅仅是王妃你。但我希望,你能够懂他,理解他。”颜吾芟看了一眼夜凌晨,“还有几味药没熬好,我去看看。”转身离去。
屋子里光线愈发黯淡,却没有人想起要去点烛火。
“所以,你是宁愿梁王误会你,也不愿告知他真相是吗?”萧姗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那是在嘲讽她自己,早该料到事情真相并非如此简单,自己竟独断至极,差点酿成大祸。
“你知道,你不告诉他,他可能会害死你吗?”她沉声问道。
夜凌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的光逐渐隐没,苦笑一声,“他没错。”
“可你也没错。”
“难道本王还会保不住自己这条命吗?”
他苦笑了一声,本就是迫不得已卷入这皇权争斗!当年母妃与王兄被害,他明明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到底是何人,却怎奈何谢家手握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