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乃苏州城内首屈一指的富贵豪商,如今又居商会首位,沈家宴客,自然宾客满座,无人怠慢。虽是宴请商众,沈老爷却只着人宴请得以攀仗的‘有用商家’,对那些小商小户,他自然懒得问津。贵客众多,又有岳父苏知府在场,沈绝心不得不收起平日里自露的fēng_liú不羁,着实隐在人群之中,不甚乖巧。
苏挽凝自然以沈家少奶奶的身份陪在沈绝心的身边儿。明明二人平素无所瓜葛,而今却要在人群假意恩爱,无奈之余,更有难以言说的荒唐和苦涩。假凤虚凰,这样有名无实的婚事,她不可能告知家人,更不可能让外人知晓。好在沈绝心举止坦然,连平日里没有的关心和体贴都让人觉得自然流露,未有丝毫做作。非但得苏知府的欣慰,更得长辈们的夸赞,说她自成亲之后沉稳不少,而苏挽凝,便是这当中功不可没的人物。
宴席进行的当儿,沈词拿着一封书信神色慌张的递到沈绝心的手里,似是担心自个儿的行为过于招摇,沈词麻溜儿的哈腰躲在沈绝心的身旁,耳语道:“少爷,这信是怡香院的初情姑娘托相熟的姑娘送来的,说是万分紧急,让您不管在做什么都务必以信为先。”
听他这般说,沈绝心不禁眉头一紧,暗道一声‘糟糕’,当着桌上宾客的面儿拆开了书信。初情对书法身为通窍,虽短短信言,亦专心提笔,让人瞧了赏心悦目。只是,沈绝心光是瞧了信上的头一句话,便再无法赏心悦目。她暗责初情太过急躁,竟选在今日服药诈死,又恐她被丢在乱葬岗让野狗分食假死成真,遂草草的把信瞧完,顾不得如何场合,会否惹人疑虑遭沈老爷责罚,赶紧带上几名下人随行,匆忙的赶去城外的乱葬岗。
好在沈词的信送的适时,沈绝心赶去的时间亦不曾拖慢,等他们风风火火的到达乱葬岗,正赶上怡香院的老鸨带着两个粗汉骂咧咧的驾车前来。要说初情‘死’的也太不是时候,本来红袖坊的开张就抢去了她们大半生意,好在初情虽被沈绝心包下只陪她一人,她所付的银两却是极多,加之其他姑娘们的卖力讨好,生意勉强维持。如今初情好端端的在她面前口吐白沫暴毙而亡,好端端的又失了个赚钱的‘工具’,这叫老鸨的心情如何舒坦。
“就扔那儿吧!”下了车,老鸨如同避瘟疫似的闪在一旁,让两个大汉把初情尚有余温的尸体扔在所指的地方。她的手里头拿着一沓皱巴巴的黄纸和几根早前便点好的燃香,匆忙往那儿一扔,双手合十,低头拜道:“初情呀,活着的时候你便总想自由,如今你死了,也算真的自由了。但愿来世莫要托为女子,免得命不由己,再踏今世的路哟!虽说妈妈在你生前做了些折腾你的事儿,但妈妈也是逼不得已,望你莫要记怀。初情呀,你就好好去吧,妈妈只能送你至此,也算仁至义尽了。”一番念叨,老鸨的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儿,能赚钱的人少了一个,怡香院也不知能撑到几时。“唉!咱回去吧!”她只顾着盘算日后还能赚几个子儿,并未注意周围是否有他人出现。就算是有,也并不为奇,苏州城里头每天都有人会死,买不起棺材入葬的穷人大有人在,能被送到乱葬岗,也算是另一种安慰。
沈绝心眼望着老鸨的马车离开,赶紧在刚才老鸨抛纸的地方寻到了初情。这会儿药效还在,初情尚处于假死的状态,沈绝心没有提早唤醒之法,只得让下人把她抬到久未开门儿的铺子里头。未免惹人非议,又或有盗尸之嫌,她让下人把初情装进早就备好的麻袋里头,旁人见了,只道是新进的货物,并无怀疑。
铺子的内堂有供以休息的床榻,是从前在这里看铺的管账先生所留。他从前住在这里,虽备了还算舒适的床榻,又用自个儿的月钱购置了不大的圆桌和存放物件儿的柜子,虽说简陋,倒也颇有睡房的感觉。
遣走出力的下人,沈绝心一个人守在初情的身边儿,用毛巾将她嘴角残存的沫子擦拭感觉。她现在还未有呼吸,萧大夫说过,药效因人而异,怕是得费心等上一两个时辰。想到还未给初情备好她所需的衣裳,沈绝心不敢耽搁,匆匆忙忙的把该买的都买了回来,这才安心静等初情醒来。
内堂过于安静,沈绝心无所事事,竟是抬手轻轻勾勒着初情的轮廓。随着指尖在她的五官不断来回,沈绝心的心底竟有一丝异样存在。她想起若雪,想起她们从前亲密无间的日子,也想起那年夜里凤冠霞帔何等的嘲讽。可是,在那段混杂着痛苦的回忆里,关于眼前这个女子的大胆告白也随之出现。她说过,明知她是女子,她也愿意和她在一起;她哭过,说她只要她心底的微微一角;她也兴奋过,说只要能陪在她的身边,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要...能陪在她的身边,只要这样就好。
“若是,若雪能有你那般勇气,当有多好?”沈绝心的手抚上初情的额间,话语里带着些许哽咽:“这世间的事儿,当真是不由己的。想要的偏偏得不到,香消玉殒,化为尘土,留下的不过记忆。都说珍惜眼前人,你这般好,沈绝心实在不知,是否上天因了若雪的死,而将你补偿与我。初情,我本为自由身,而今你自由了,实在令我羡慕。但愿有朝一日我能如你,选择所愿之事,为所为之人。你如此全心为我,沈绝心若不接受,便是有些矫情了。但愿你好好的,好好的。”
话至于此,沈绝心的唇角竟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