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色,不如前几日见着的时候轻快,也不如昨夜里颜色甚好,他轻轻瞄了几眼,端起了面前茶杯,慢悠悠自己喝了起来。
“与临仙君你一道饮茶,还不到时候。”她浅显地答他的话。
“依你之言,什么时候合适?”
乐山垂了垂视线,朝桌面上莲花的花纹底看去,看了片刻,抬起头,恰好撞上他望过来的视线。
他正在轻轻吹着茶盏,于这无尽水光月色里,整个人,俊郎得不知为何物。
“小侯爷怎么不问一问我要取的那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一人入庄,身手了得,有勇而无谋,将自己置于险地之境,必是元家兄弟的仇家。”
乐山暗自点了点头,怪不得了。
“我是问,你为何不问,那刺客与我的关系?”
他便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轻轻放在了托盘里,发出小小一声清脆的声音,神色认真,问,“什么关系?”
乐山的视线,朝他正襟危坐的腰间看去,他总爱穿阔大的衣袖,袖角搭在腿上,一身水青色衣衫,真是好看。
乐山转了个身,面不再朝他,往湖边望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真不在意我呢。”
“你,”无端又被调戏一声,他冷了脸,耳朵却渐渐热了起来,“羞得胡说!”
乐山才不管他,敲了敲桌面,跟他道,“嗯,是时候了,倒杯茶来。”
他的脸色,差点没绷住,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怎么敢使唤他,话刚说完,乐山朝他的脸上看去,看了一眼,笑出了声,就站起了身,手直接越过他的肩膀,拿起了架上的茶壶。
对他呵呵地笑,“哎,我自己来。”
她侧身过来时,身上这股清雅之香,他闻得一清二楚,那佛珠他也带在身上,带了几日,此刻在她身上闻见,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只倒了半杯,她俯身再次过来,将茶壶又给放了上去。
这一遭,他不光是耳朵热,就连心口,也热了起来。
倒了半杯茶,乐山只低头喝了一口,茶实在是好茶,入口清香,品后余韵,“其实我与流光,不过几面之缘,他于我有过恩情,我这一回,意外救他,哦,不,承蒙你照顾他,也权当还他这一份情了。至于元家兄弟,此事于我,确没有什么紧要的关系。”
“你还他的情,”沈璞坐在她对面,接她的话,却好端端地问,“那我呢?”
“嗯?”
“欠我的这份情呢?”
乐山直接盖了杯盖,将杯子放在了托盘上。
摸了摸沉木托盘,手指向前探去,就当着他的面,在他讳莫如深的眼神下,拿起了他方才用过茶杯,揭了盖子,一口气,将他未用完的茶,悉数饮到了肚子里,“出面挡住元二子,救下流光,替我与他隐瞒实情的这份情谊,”乐山露出了嘴角的梨涡,朝他看去,“不如就用我自个儿来还吧。”
“不必。”沈璞是从胸口吐出的这口气。
此情此景,小侯爷实在坐不住,他挥了挥衣袖,直接从座上站了起来,面朝亭外,不再看她。
乐山也跟着站起了身,就在他身后,没有比这一刻更为纠结,说话的语气,极其深沉,她道,“我是认真的。”
他稍稍平复了心里的情绪,转过脸来时,面上已无有表情,“你不是齐深的人?”
“从今日起,不是了。”
“你有什么,值得我可用的地方?”他干脆问。
“这个嘛,”乐山也给自己想了想,“好像没有。”
但是,她还是要辩一辩的,“虽然我空有一身武艺,但你门下暗卫却不计其数,不缺我这一个,我又被齐深牵连,为你办事,你也不稀罕,家门寒薄,且只为一介女子,不懂得世道辩驳,做不了你府里的散客。”只不过,“我陈长宁,年十六,自问容颜不差,虽久经日晒,入营往来,不比闺中女儿皮肤细腻,但无事时,也能弹个曲,煮点茶,寻常姑娘能做的,我也可以的。”
不知为何,她说这话,他竟浮想联翩起来,他要听的,似乎本不是这个话吧。
她自己不知道,还在说,“你若应了,那我就做你的人,为你办事,但凡你提的要求,只要我能做,我便一定一一为你办好,不让你失望。”几乎是在由着性子来,说出了这样没有格局的话,最后亦道,“你若不应,那,也无妨。”
他不答应,于她,或许是件好事,过早与他牵扯上,她的心思会乱套,就觉得,冥冥之中,仿佛前世那个错误的圈,她也忍不住,想要再次踏入。
只因是他,俊郎是他,清癯是他,他是她,心中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这个人,前世里,用他一如今日这般干净的手,一步步,将她推入无尽的地狱深渊,眼睁睁看着她,兵死泾阳,不肯搭救。
今夜气氛太好,沈璞望着她,忽觉得,这样一个看似简单,家底一贫如洗的女子,她的面容,以及她此刻看他的神情,皆让他觉得深不可测。
用这样的神情,说出这样女儿家家的话,他反倒醒了神,沈璞啊沈璞,你可不要失了真。
避开她裸的视线,他试图用较为清冷的语气跟她说话,“我确实用不着你,也没别的,只是不用别人用过的人,不论你现在心归蜀汉亦或许都,甚至你有无能力及过人之处,我都不想去深究,你今夜说的话,权当湖心这风,从耳边过去,亦没听见吧。”
也好,乐山的神情,自己无意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