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绕是他清冷惯了,见了这等女子这副模样,还是被干扰了情绪,既是如此,便不能任由它再继续。
他抬起袖子,长长复压在了膝上,压了两层,颜色好看,只是声线肃静了些,“好好说话。”
因为太熟悉,乐山知道他的一喜一怒,也能看得出他脸色上的意思,乐山从靠枕上坐起,“好,”模样却没有多正经,“君为臣纲,夫为妇纲,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从今往后,都听你的。”
“陈——”!
做什么又生气,乐山不理解了,这个话,以前还是他亲口对她说的,屡屡告诫,她忘都忘不掉。
以前为她房中人时,但凡他说的话,她没有一句不记在心上的,他性冷话少,每每板着脸说这些《女诫》上言辞,从他口里道出,她无一不竭力做到,上行下孝,生生将自己隐于一方宅院,整整有一年。
大婚之后的一年里,她与他虽说不上举案齐眉,但一点一滴,于她而言,她是满足的。
倘若能嫁他,侧门抬入又何妨,一生一世的大红嫁衣穿不着也没什么,进了府中,府里夫人不中意她,他亦不待见她,三天半个月见不了一回面,他住东厢,她住西厢,咫尺一天涯,相近忽而远。
无妨,无妨。
日日年年,能隔着一湖中庭遥遥看见你也好,少听不语,在西厢听见你院里传来的铮铮琴瑟也罢,夏来你赏荷,我在亭外赏着你,只因还能看见你,或许哪一日,你心情好了,我们也能说上三两句话,比昨日多一句,心里足够欢喜一整日。
这样好的日子,她乐在其中,只可惜事与愿违,他不喜欢她,真的是有原因,她毕竟不是普通闺中女子,副将来府寻到她,这个时候,陕西以北数十州,十四城只余下七座城,还有一座是空城,家国身前,只是觉得不想他为这些事担忧,所以才连夜私自出了府。
只是没有想到,他早派人守在了她的院门前,她稍有动作,他带着人,一下子便冲进了院门内。
那晚的事情,她记得尤为清楚。
婚后第一场吵架,他生了好大的气,派人将院门诸口一一堵住,俊郎的脸裂出了细缝,甚至连眼睛都是红的,就站在她要出去的门前,那日夜里,他穿了一身墨色衣衫,衣袖拢长,院门处尽调了半数的府兵,一时间,高灯深照,那一下子,只觉得灯光也照红了他的墨色衣衫,顶风而立,“你要跟着他走?你,敢走?!”
他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是她没想到的。
“七郎。”那一刻,她其实没有多为难,走是一定要走的,她生来活得洒脱,只做自己该做的事,嫁给了她,就这样一件事对不起他,她不能因此放下手里的军权,这便也是她唯一不能应允他的,“你拦不住我的。”
“陈长宁,”他的面色出奇的悲伤,连带着说话,亦一改往日的清癯之色,这般望过来的眼神,只刺得她心里疼,他道,“你今日若从此门出去,他日,也再不要进我沈家的门府。”
倘若陕西不保,京都必会沦陷,她答,“好。”
那后来,打了又几年的仗,她死在了泾阳,还真的再没进他沈家的大门。
沈璞……
“七郎,”从回忆里剥离,她不仅坐正了身子,还向他挪了两分,紧挨着他的腿,“我听你的。”
这辈子,我想只听你的话,没有顾忌,身心十分,而内而外,什么都给你,若能贴在你的胸膛上,跟着你的心涌动喷薄,那最好了。
七郎一声喊,他这几日暗自做的功夫,悉数前功尽弃,只说可以不再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波动,可这一遭,他不仅耳朵根子红了,片刻,已经将整个左耳也红遍了。
眼看着她越贴越近,她身上那股幽幽楠木香,闻得更加清晰,他整个身子渐渐紧绷,这期间,竟忘了本可以凭着本能,或可以一把能推开她,却由着她任性妄为了。
她伸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身子一轻,整个人顿时压了过来。
光天化日之下的,他尚来不及反应,她稍一用力,便将他满压在车壁上,哐当一声响,再然后,她整个人倾覆而来。
“陈,陈——。”
“嘘。”
她只是将空闲在外的那只手,轻抚上了他的胸膛,却没伸进去,隔着衣裳,清清静静,小小的脑袋,贴靠了过来。
他忽然,一直悸动的心,顿时,亦静了下来。
“你别动,”她说,“我听听你的心跳。”
听了两声,天公不作美,她反应快,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捏住了他,猛地一扯,扯到了怀里。
一个天璇地覆,直行的马车被人横空止住,马匹受惊,车内的人,能好到哪去。
乐山没受住车子骤停的力道,向车壁狠狠跌去,万幸,怀里搂着他,他没什么事。
车即停,乐山直接坐正,很快松开了对沈璞的禁锢,隔着车帘,左手轻轻掀开了一道缝。
奇怪,李适竟然这般早就回京了。
“七爷?”车子停稳,扶九急忙过来看,隔着一道门帘,问,“有没有出什么事?”
“无事。”
须臾,里头依旧是自家侯爷的声音,问,“外头什么情况?”
扶九压低了声音,靠近了答,“七爷,雍王返京了。”只不过,“仪架过街,马匹受了惊,恐怕还要等一会儿。”
扶九还在外头候话,候了许久没见答复,抬起头来,朝门帘看,又问了一声,“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