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凝视着“岛”的前端某一处,缓缓立起,由哥舒文宇搀着走过去,又蹲下,将天鹜放置于那一处,随后从袖子里取出一粒透明的珠子。

哥舒文宇方正感叹,楚越的袖子原来是个百宝箱,里面不知藏了她多少小玩意儿,就见楚越对着那珠子轻轻一吹,一股异香飘出,珠子竟无声化为轻烟飘散开去。

与此同时,哥舒文宇骇然发现,随着异香蔓延,天鹜就渐变为透明,其中光华流淌,正是要转入血肉前的征象。果然,天鹜闪烁一阵后,便从边边角角开始消融,融入那“岛”的皮肤中。

突听一声沉沉闷叹,似云层深处低雷蔓延。哥舒文宇大惊,慌乱之中无所依托,竟将脸埋进楚越脖颈中求安慰。

闷叹持续一会儿,逐渐熄弱,“岛”陡然晃动起来,平静湖面波涛渐起,很快就是巨浪相搏,盘涡谷转。飓风呼啸奔腾,喘口气就是一肚子刀刮般的冷痛。紧接着遍身一寒,失重感袭来,便是随着那“岛”上天入地疾冲猛跃。

哥舒文宇心中惊恐,但修为并未削减半分,剧烈颠簸中,紧紧抱着楚越,稳如磐石。

再一阵俯冲过后,天旋地转之感迅速隐去,视野豁然开朗。暗河环绕错落散布的小岛,河水黯蓝,幽光如繁星点缀,岛上幽树明花,枫叶白泉,看得哥舒文宇一阵紧一阵愣神。

“岛”,其实是一条形似鲸鲵的大鱼,载着他们游荡于地底河湾。楚越用天鹜和自制的香料催醒并控制了它。

哥舒文宇不得不感到奇怪。这个楚越,明明还是个半大的小姑娘,却好像无所不知。

暗河在岛屿之间穿梭回绕,纷繁复杂如迷宫,明明是开阔的空间,走一阵却觉憋闷气促,胸口像压着沉甸甸的大石。

哥舒文宇慢慢就有了些觉悟。这地方隐居地底,地形怪异难测,想必是一道精密阵法,自成真气运行。现在他们被锁在阵法中,有压迫感是正常的。这么想着,便尝试着从丹田运出一缕真气,果然涩滞沉重,全不似往日轻捷灵活。

他立刻担心起楚越。他是习武之人,有体质根基为本,尚且捉襟见肘,楚越却是个孱弱不堪的小姑娘,在樊园里受了几年折磨,前不久又刚受过重伤,此时可怎么吃得消。立刻右手覆上楚越背后的大穴,开始不动声色地输入真气。

楚越此时却无心顾及哥舒文宇的行为,甚至也无心顾及自身状况。她埋头在大鱼背上,以手指为笔,不停推演理算,兼顾观察周围地形。水路和小岛纵横交织,血络般繁杂迷乱,变幻莫测,一步偏移便是沧海桑田。

她少时随先生、萧俊和修习时,对古阵法有强烈兴致,修习之余,又独自找这一类的古书研究琢磨,但因朝堂崇尚的是行军布阵等端正之道,江湖阵法总归属于下九流之列,难登大雅,故而身边并无此类人才,哪怕父亲沐云殊也并不精通此道,楚越只能独自冥思苦想,也难评价最终效果如何。此时应对一道诡秘阵法,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并不知这阵法在江湖人心中的位置,遇山开路逢水搭桥,虽艰难倒也并无绝境之感。

最终绕过两棵轩辕柏掩映的急水湾,大鱼速度猛一加快,底端溅起的水轮倾覆震荡,凌涛山颓。空间被撕裂,黑暗倾泻而下,岛屿幽光皆尽湮没。失重感再次回袭,这次却是确确实实的下坠,全无依托。耳边是熊咆龙吟,万壑雷震,飞湍水沫迎面相击,面上又冰又麻,奇痛难忍。

楚越感觉哥舒文宇嚎叫一声,那声音瞬时被扯得老远,待她感觉出恐惧时,耳边已重被激流喧哗覆盖,哥舒文宇莫名消失!

楚越终于忍不住,跟着惊叫起来。饶是她再泰山崩于舒文宇遭遇不测,这让她万箭穿心,难以接受。

惊悚中,眼前惶然一亮,瞬间就是窒息感。

那一亮,并非真有多亮,只是相较于先前绝对的黑暗,突然淡光闪烁,便觉刺眼。

至于窒息感,是因为楚越经过长长下坠之后,一头栽进水潭里。

潭水从四面八方泌入肌肤,温暖柔润。若用来沐浴,绝对是至高享受,但一头栽进来,口鼻通通呛入,就有些……难以言说。

还好水不深,楚越挣扎一番,终于披头散发地立起,晃荡两下站稳,一抹满面水珠,形容狼狈地睁开眼。

这一睁眼,就看见做梦也难以想象的场面。

所到之处,是一处宽敞院落,古朴雅致,碧瓦楼阁高低错落于绿槐迎春之间,游廊亭榭曲折回绕。院中杨柳堆烟,芳草茵茵,明明未到季节,荷池中却已灼灼夭夭,假山玲珑千孔中流水蜿蜒而下,缕缕轻雾伴随荷花甜香蔓延开去,令人心神俱醉。

远处烟环雾绕中甚至隐约可见青山宫阙,然而却没有天空——苍穹由高高在上的岩层形成,这里仍旧隐居地底。

当然,这地底人间虽诡异,却绝非此时最诡异之处。

最诡异的,是楚越所处的这氤氲漫回的温泉池子里,靠着池边细草,静静倚着一个人。

长发如墨散落槐花点点的水面,水雾半掩瓷白面容,清冷疏淡中透出飞雪月光相晕的神采。

一个人,男人,风姿倾世的安静的男人。

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正在温泉里沐浴,既然是沐浴,就不会穿得太多。

男人看着骤然降临的楚越,就如看着又一片飘落的槐花瓣,眼睛都没眨一下。

楚越怔怔瞪了男人半晌,手中就莫名地、多了一条雪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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