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施嬷嬷这等心腹老仆,卫大小姐这样的长房嫡长女都能当作半个女儿来嗔怪,见着了宋在水还是要打起恭敬来。
不过宋在水出身尊贵、前程远大却并无刁钻骄蛮之气,反而性情谦和温柔,极具大家之风。这会听了施嬷嬷的话,她点了点头,小声道:“我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呢,刚才五表弟去找了我……姑姑在里头?可是睡着了?”
施嬷嬷暗赞卫长风机灵,其实她也不是没想到请宋夫人这个嫡亲侄女来说情,只是宋在水是准太子妃,除了卫长风,她们这些下人怎么敢随便打扰?
此刻忙道:“大小姐在外头跪着,夫人哪里睡得着?表小姐快请进去罢!”
宋夫人果然是睡不着的,不但睡不着,根本就是支着耳朵听动静,听到有施嬷嬷和使女之外的脚步声进内室,宋夫人并不翻过身来,而是架子十足的咳嗽了一声,冷冷道:“你可是知错了?”
虽然是责问,但语气里的期盼任谁都能听出来,这迫不及待的询问还不如说是暗示……使女们纷纷低下头,咬紧了唇。
宋在水也有点忍俊不禁,用力抿了下嘴,才如常道:“姑姑?”
“在水?”宋夫人顿时大为失望,也顾不得拿架子,翻身坐起,一看,侄女身后没有女儿的影子,便无精打采的问,“这么大的日头你怎么出来了?”
“方才睡不着,想寻长嬴表妹说话,不想她身边的人倒在屋子里,却说她在姑姑这儿。”宋在水亲亲热热的走到宋夫人身边坐下,搂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我想这会儿宅子里安安静静的,别是姑姑藏了好东西给表妹,起了疑心,所以特别赶过来看看!”
宋夫人虽然满心烦恼女儿的倔强,闻言也不禁笑了:“长嬴哪儿有你听话懂事?我就是有好东西藏起来,定然也是给你不给她!”
“这话可要叫表妹来听听!”宋在水莞尔道,“叫她嫉妒去罢!”
宋夫人恨道:“不要叫她来,我方才说了!她一日不认错,就一日不许起来!”
这话说的恶狠狠的,但照施嬷嬷和宋在水这些熟知宋夫人禀性的人听来,真正的意思是——我方才发过这样的话,奈何长嬴这孩子不肯松口,该怎么办才能叫她名正言顺的起来?
宋在水心中哭笑不得,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道:“表妹不是早就认错了吗?”
“咦?”宋夫人与施嬷嬷都是一愣。
宋在水道:“我方才走过来的时候表妹还在那里说她对不住姑姑呢!”
“当真吗?”宋夫人呆了一呆,自己这女儿什么时候这么乖了?
“可不是?”宋在水煞有介事,道,“姑姑不信,不如问春景和夏景。”
两名蓝衣使女齐齐点头:“奴婢的确听到卫大小姐这么说的。”
宋在水趁机柔声道:“如今日头大,外面热得极了,姑姑看我这衣裳,出门前才换的,走到这儿就濡.湿成这样了,表妹在外头也不知道多久了……可别晒坏了!”
宋夫人沉着脸,哼道:“晒坏了也是她活该!都是她自己作的!”这话音才落,她又是话锋一转,飞快的道,“既然她已经认错,念在在水来帮她求情的份上,这一回,就饶了她……施嬷嬷,你去叫她回房罢!这不懂事的东西!我如今不想见到她!”说到最后一句,又恨恨一拍香几!生怕旁人看不出来自己其实是个“严母”。
施嬷嬷竭尽全力才忍住大笑,一本正经道:“奴婢这就去。”
一出内室,施嬷嬷就伸手捂住嘴,饶是如此,还是嚯嚯的发出闷笑声来——宋夫人分明就是看出了侄女和使女根本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是早就等这么个台阶下台了。自然是迫不及待的要相信,偏偏她又觉得这样很没面子,明明是怕女儿到了跟前就把宋在水的谎言戳穿,故此还要端着仍旧在生女儿的气的架子,直接赶女儿回房……
天可怜见儿的,宋夫人这也是没办法。她所嫁的卫家大老爷卫郑鸿虽然是家主卫焕的嫡长子,但自幼缠绵病榻,以至于宋夫人过门之后近十年无所出。一直到第九年上头,才求得良医妙方,调养得当,开始好转,乃有卫长嬴与卫长风姐弟。卫郑鸿到如今都还与宋夫人分院而住,不是夫妻感情不和睦,是卫郑鸿需要长期的静养,根本不能被打扰。
作为长媳冢妇,宋夫人过门后的前九年想儿女都快想疯了。是以有了子女后,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说不尽的溺爱疼宠——生生的惯出了性格倔强的卫家大小姐卫长嬴,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转,自小时候不知道被谁教唆了武力是王道后,对诗文女红等大家闺秀必学的东西正眼也懒得看,倒是一心一意盘算着学好武艺、用拳头在夫家打出一个好前程来的“好主意”。
“大小姐那么聪明,十年前就看穿了夫人对亲生骨肉.根本就狠不下心来的。”施嬷嬷躲在门后偷笑了半晌,这才重新忍住,擦了把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又发起愁来,“只是大小姐明年就要出阁了,除了武艺其他一概半懂不懂,这日子可怎么过呢?偏夫人又拿大小姐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