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身后的李家老头、老婆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莲姐儿,灰头土脸,寒冬时还穿着那一身小薄袄子。这日子,过得可比那喜春惨多了,还能安生过日子,便愈发觉得喜春那丫头不懂事。

一屋子众目睽睽,莲姐儿低着头,抹着灶灰的脸让人瞧不清神情。即使村长都发话了,她也没吱声。莫不是她觉着和喜春同病相怜,可怜了喜春,不想劝?如此一想着,顿时整个屋子的气氛更凝重了起来。

但到底这儿没莲姐儿说话的份,不管她愿不愿意,终是在下午被推搡着去了李家。黄土胚子的矮泥巴房,歪歪扭扭小壳子似的缩在村东,唯一一只老母鸡被众人惊了,扑棱着翅膀跑走了。

在身后那些人半胁迫半威逼着的情况下,莲姐儿眉头皱了皱,终是一脚踏进了那昏暗的关着喜春的屋子。一进门,莲姐儿便瞧见了一个披头散发的陌生少女。这脸,生。她没印象。

原本还哭哭泣泣的喜春,一瞧见门口来了一人,也知道这李家打的什么心思,当即哗啦一下站起来,发了疯似的拿起屋子里的东西就向莲姐儿砸去。

劈头盖脸的东西,还夹杂着剪子,扎着针的线球,最后连那一只板凳都被她抡了起来。

莲姐儿忙不得退了出来。方才用胳膊挡着脑袋,被砸得生疼,想是袖子底下已经青紫了。外面的那群老婆子面面相觑,这喜春性子怎么那么烈。而更后面的那群村里长辈,则沉默拧眉不语。

“这喜春怎么那么想不开,她那一心喜欢着的家丁,见她被卖了,可有什么反抗?男人,耍嘴皮子的东西。”一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说了句真心,也是良心话。

这话,当着李家人的面儿,说着不好听,也犯忌讳。但这老太太,辈分儿高,连村长都要叫声姨妈,此刻也是无人反驳。

而那李瘸子,虽瘸了一条腿,但人黑瘦高大,自己家的丑事儿被捅了出来,也没乱发脾气。只沉默缩在墙根,不说话。

以前小时候,他因着残疾,心理自卑脾气才暴,娶了媳妇儿,一见那样一个美娘子,也想敛了脾气好好过日子。只是喜春一心一意只想着她那奸夫,这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这李家现在,因为喜春,那是一团糟乱。最后商量着,先不刺激喜春,等她平静下来了再说。待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众人才散了去。不过却也是留下了几个壮实男人,怕这喜春再跑。

回去的路上,莫老太拄着拐杖,时不时狐疑地瞧瞧莲姐儿,这块闷木头,今天是不是有点闷得不大对劲儿?

不得不说,莫老太精算着儿一辈子了,从不肯吃亏。此刻,经喜春事儿一闹,她心里还真怕莲姐儿也学了去。原先对着莲姐儿不好,她也没觉着什么,不过是个养媳,还能翻了天去?

只是现在又细想想,陈氏大了肚子,干不得活。大小子二小子,都是男人,怎么能做这等琐碎小气事,虎子还小,要人照顾。就连她自己,也是老了要人照顾。这样一来,一家子竟全要靠着这个莲姐儿?

莫老太皱了皱眉,盯着莲姐儿,半响,才道:“走路病病歪歪,闷不吭声的。没吃饭?”

莲姐儿颤了颤睫毛,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原是想等着莫老太训完了,再走。不然边说话边训人,一不留神翻到了坑里,莫老太年纪大了折腾不得。她有什么闪失,锅全是莲姐儿背。

但莫老太想的却完全是两码事儿了,她见莲姐儿停下了脚步,黑灯瞎火的,这铁根又留在了李家,四周大多是些婆子姑娘。便心里也忍不住打怵,总觉着她再说两句重话,这莲姐儿也要撒丫子跑了。

莫老太缓了缓心思,破天荒开口道:“没吃饭就多吃点。今晚儿你到主堂屋,和我们一起吃。”


状态提示:9.喜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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