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只剩下一对新人,适才热热闹闹的新房霎时静了下来。徐妙心偷偷看向自己的夫婿,只见他正襟危坐,冠冕下的侧颜如雕刻一般,剑眉星目,薄唇微抿。
她想起当日接到赐婚圣旨的时候,全府上下皆很意外。身为将门虎女的她,也有自己的骄傲与理想。要她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相伴一生,即使对方是皇子,也难免心生抗拒。无奈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魏国公府的长女,她不能让自己的父亲为难,不能让全府上下为难,所以只能应承了这门婚事。
出嫁前,父亲曾与她有过交谈。父亲告知她,燕王殿下并非一般的皇子。他为人大气,行事沉稳。随军出征时,凡事亲力亲为,作战机敏勇猛,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今日迎亲时,初见朱棣第一眼,徐妙心便为他的英姿倾倒。心中暗忖,自己的父亲果然没有诓骗于她。于是带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她坐上了凤辇。
正在徐妙心思绪游离间,她发觉一旁的朱棣站了起来。这是她的新婚之夜,在府里的时候,教习姑姑虽与她传授过夫妻相处之道,有了心理准备,可事情真到了眼前,还是不由得呼吸加快,心怦怦乱跳。她感觉自己的脸颊也是热的发烫,不禁娇羞地低下了头。
朱棣向前走了两步,将头上的冠冕摘下放在桌案上。他背对着自己刚娶进门的那个所谓的妻子,淡淡开口道:“王妃,我出去一下,书房还有些事要去处理。时间不早了,你先歇息吧。”说完未作片刻停留,径直步出了新房。
徐妙心怔怔地看着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朱棣的背影便已隐入夜色中。她不敢相信,洞房花烛夜,她的夫婿居然将她独自留在新房中扬长而去。她顿感自己如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彻头彻尾的冰冷令她浑身直发颤。
“王妃,”秋桃闪入新房中,疾步来至她身边,“王妃,王爷怎么出去了?他怎么把你一个 人留在新房?今晚可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啊!”
徐妙心强忍内心的委屈,哽咽道:“有其他人看见吗?”
秋桃自幼服侍她,为人又机敏,自然明白自己主子话中的含义。
“院里没有其他人,方才奴婢都让他们下去了,只有奴婢一人在房外伺候。王爷他飞身出了墙外,并未从正门走,应该没有其他人看到。”
听完秋桃的汇报,徐妙心伏在了她身上。她不敢大声哭泣,只能紧咬嘴唇低低啜泣。因为,若是让外人知道魏国公府的千金新婚夜就被丈夫冷落,定会成为世人的笑柄,让父亲颜面尽失。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朱棣竟然这样对她。
“王妃,你别难过,兴许王爷他是真的有事。”从小到大,她家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秋桃安慰着她的主子,可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新房里,主仆二人抱着哭作一团。
在夜色的掩护下,朱棣顺着墙角,悄悄来到了让他魂牵梦萦的地方。
如泣如诉的箫声从里边传出。他跃上墙头,静静地把自己隐藏在角落里,偷偷凝视着那抹挚爱的身影。
康青鸾身着披风,一身素净地站在窗台边对着那株仍旧未发一芽光秃秃的合欢树,轻轻吹奏着手中的玉箫。
顾影自怜,淡淡离愁,曲声中是解不开的缠绕情结,诉不完的衷肠柔情,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一曲终了,莲儿上前劝慰道:“郡主,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康青鸾低首轻抚手中至宝,幽幽开口道:“今日的婚礼,如何?”
“一切按着宫里的规制进行,很顺利。奴婢远远看了一眼,看得出王爷他……并不开心。”
眉间微微动了一下。康青鸾心中很是矛盾,自从那日分别后,二人未再见过面,她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会遇见他的场合,连除夕宫中家宴她也称病未出席。可越是躲避,自己心中对他的思念就越深一分。
对他的爱慕幼时就起,情难自制,这么多年点点滴滴的累积又岂是一句再做回兄妹那么简单?要他忘了自己,而自己却是对他念念不忘。
少时,她曾对秦王夫妇间的爱恨情仇唏嘘不已,感叹他们的婚姻背负了太多沉重的东西。可再怎么说,他们还是能冲破层层阻碍,相守在一起。而如今自己呢?她与他情投意合又如何?同样的一句圣命难为,他们只得各回各位,泾渭分明。
玉箫轻执,乐曲缓缓飘散而出,一颗晶莹的泪珠默默划过玲珑面庞。
不远处,朱棣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好几次他都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将她拥入怀里,可是他知道,令她如此神伤的,正是自己,是他背弃了二人的约定。如今他已大婚,还有什么资格再去打搅她。现在自己可以做的,也就是这样远远地看着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