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养健在这新居里住了三天,三天之内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尽管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老太爷生活,但是坚决不给玉恒任何好脸色看。
但在事实上,他的确是感觉自己过得舒服了许多。对待希灵,他的感情十分复杂,当时在天津得知她不告而别之后,他很是郁郁的惆怅了几日,如今来到重庆、并且和她同处一个屋檐下了,他又看她可恨,成天美滋滋的颐指气使,简直是在故意衬托自己的忧愁与落魄。
所以他不能在她家里长住——就算她家里好成了皇宫,她把他当成了皇帝招待,他在精神上也受不了!
现在搬出了吴公馆。他的精神算是死里逃生,脱离了崩溃的边缘。清清静静的住在这几间错落有致的小洋房里,他想起就起,想睡就睡,说吃饭就吃饭,说洗澡就洗澡,偶尔站在太阳下伸个懒腰打个哈欠,也不怕被人瞧见自己行为不雅。至于日常杂务,也全归了玉恒一个人干——起初他冷眼旁观,故意的要惩罚这孩子,可是惩罚了几日之后,他心中暗暗的很吃惊,发现玉恒自从到了重庆。竟像是要脱胎换骨一般,骤然间改邪归正,成了个好小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朋友的缘故,他现在除了和小黛见面之外,再没有花天酒地的胡闹过。平时他很爱穿两件好衣裳,剪个摩登的发型,如今也不打扮了,细皮嫩肉的两只手总有活干,也变得粗糙起来。
他有些摸不清头脑,怀疑玉恒是在惺惺作态,故意的哄自己高兴。他不能让玉恒轻易的得了逞,所以把一张脸绷得铁板一般,坚决不笑。结果又装了几日铁板之后。【92ks. 】这一天,玉恒走到他面前说道:“叔叔,我今天出趟门,陪小黛进城买点儿东西,行不行?”
何养健“哼”了一声,心想你装不动了吧?又要出去野跑了吧?混账东西,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坯子!
于是他以铁板之姿沉默不语,只在心里将玉恒臭骂了一顿。
玉恒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便垂着头走了出去。何养健隔着玻璃窗向外望,就见小黛打扮得不男不女的,正站在大门外等待,一见玉恒走出来,她立刻就欢喜的跳了一下。
玉恒和小黛这么肩并肩的走出去了,何养健看在眼里,越发感觉自己孤独——倒是不怎么思念春美。就只是纯粹的孤独。心里倒是清静得很,在天津时,他终日都在筹划自己的前途事业,又想重返仕途,又怕被人骂是汉奸,左右为难,如今好了,不用为难了,他糊里糊涂的变成了山中隐士,从此要多高洁有多高洁,只要别活活饿死的话。
玉恒上午出门,到了下午还不见回来的影子,何养健虽然知道从此地进城需要搭乘长途汽车,路途非常曲折遥远,但还是饿得怨气冲天。烧了一壶热水泡饭吃了,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些天当老太爷似乎当得有点过分——自己亲手烧壶热水,都觉得麻烦,那么玉恒不但要打理一切家事,还要负责一日三餐,一日三餐还得有热饭好菜,又该有多么辛苦?这样琐碎累赘的活计,别说他是个大小伙子,就来一个经验丰富的媳妇,怕是也难包揽。可怜玉恒从个自由自在的小浪子变成了老妈子,每天还要看自己的脸色生活,想一想,也真是不容易极了。
何养健长叹一声,决定从今天起,对那孩子稍微的好一点。然而那孩子很不识相,天都黑了,还是不见回来。
何养健这回可是有点急了,从院子里找来一根木棍当做武器,他推开院门出了去,东张西望的乱看。这一带山路盘旋陡峭,而且路旁林木茂盛,就算没有歹人,窜出来个野兽也够人受的。攥着木棍试探着往路上走,他在心里打了鼓:“这地方不会有狼吧?”
这样一想,他忽然恐慌起来——玉恒要是被狼吃了,那自己这回可就真是生无可恋了!
然而手持木棍刚走了没几步,从远方跑来一个人影,正是玉恒。何养健松了一口气,在黑暗中怒问:“怎么才回来?在外面玩疯了?”纵在余圾。
玉恒气喘吁吁的答道:“不是,我刚才是去送小黛回家了,要不然我早回来了。”
何养健又发现玉恒提了个大包袱,以为是他从城里买回来的零碎东西,也懒得问,把木棍往院子里一扔,他气哼哼的扭头先回去了。
玉恒拎着包袱回了家,也没有多说什么,见何养健已经吃饱,他便自己胡乱吃了一碗剩饭。如此过了一夜,何养健睁开眼睛一看,发现玉恒又没了。
“这是玩上瘾了?”他愤愤的想,然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要把玉恒抓过来教训一顿,又不知到哪里抓去,只得坐在家中憋气窝火,预备着等玉恒回来,自己再和他算一笔总账。
然而他今天终于还是算账未遂,因为玉恒中午就回来了,并没有进城去玩。何养健质问他道:“又去找小黛了?”
玉恒笑着摇头:“没有,我赚钱去了。”
何养健疑惑的看着他,见他手中除了一个包袱之外,再无其它,便很困惑:“你怎么赚钱?”
玉恒向他一拎包袱:“我昨天从城里买了一包袜子,今早我就在这山里转,看见人家就过去敲敲门,问他们要不要买袜子。”
何养健听闻此言,大吃一惊:“你——”
玉恒冻得脸蛋?尖都通红,然而兴致很高:“你猜怎么着,还真有人买。你想啊,要不是我上门推销,他们想买双袜子,还不得进城去吗?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