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老太太，莫名让她生出几分恨意来。
这份恨意，来得没头没尾，她再细想时却根本找不出缘由。
心思急转，只在一刹。
“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知会我老太婆？”顾老太太沉着脸，将‘知会’二字咬得极重。
她从小看到大的孙儿，自是她最了解的。
如今已不是商量而是知会了，怪不得这两年来……
顾白面不改色，轻柔地执起梅钦的手，沉声道：
“孙儿要娶她。”
“你说什么？！”顾老太太猛地咳嗽几声，险些把先前吃下肚的药全吐了出来。
“孙儿的订婚宴已在筹备中。”
这回，震惊到久久无言的不止是老太太，连同一旁的梅钦也是心里一惊。
第一反应，是拒绝，随即是逃。
她对付顾白的法子，好像永远都只有这一个。
这一方院落之内，霎时间沉默。
连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起来，前有顾白与生俱来的冷冽，后有老太太多年居高的威压，当场开始了一场无形的对峙。
良久，顾老太太苍凉地大笑了两声，语调之中尽是了悟、怒火与知之晚矣的自嘲。
“若是我不同意呢？”
顾白的语调淡漠如斯，“孙儿只是通知您。”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这两年来她的好孙儿藏尽了锋芒，一步步将这顾氏权柄尽数收回，待她恍然发觉时，竟为时已晚！
“一月后，孙儿决定与鸿字旁系订婚。”这是顾白扔下的最后一句话，绝无置喙余地，顾老太太这个执掌了顾氏一生的老人也不例外。
梅钦立在一旁，从顾老太太那张苍老的脸上看见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只能沉默不言。
前世再多的云烟过眼，今生也不过是路人而已，她一时间弄不清自己心头的恨究竟因何而生，但可以确定的一点——
这一世，她不想再重蹈曾经的覆辙，也不会再嫁给顾白……
至少，在彼此互相坦诚一切之前绝不会。
顾白是那么深不可测的一个男人，将自己的心事层层封锁，便连她的读心之术也完全无法用在他的身上。
心头思绪一时繁杂。
沉吟间，顾白长臂一伸，已经揽着她转身离开。
身后，响起顾老太太哑声的语调：“难不成你真以为，老太婆如今是不行了吗？”
怨恨、不甘、气怒，种种夹杂在一起。
但顾白离去的脚步毫无停顿，只是周身的气息陡然间冷凝。
梅钦垂眼，跟在顾白的身后出门。
顾白说要娶她，枉顾任何人的非议，如此坚定不移。
可这个决定，如今却并不能为她带来一丝丝欣喜。
若是换在前世……那该多好？
身侧，男人似有所察觉。
“嫁给我。”一前一后行至门口，顾白陡然垂下头来，一双寒眸紧紧地锁住她的神情。
“小叔叔，为什么突然要娶我？”梅钦勉强掩下了心惊，干笑地道。
“突然？”
“不是……吗？”
“你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没有什么突然不突然，她注定是他的。
眼前的男人眸色坚定，薄唇微动间说出的话，一字一句皆是真心。
她忽地咬牙，低低地冷笑一声，“是吗？”
是吗？
是她吗？
心下陡然一寒。
重生以来掩饰在心底的种种疑问和思绪，皆在此刻泛滥开来。
她一直想问，顾白喜欢的究竟是已经死去的顾梅钦还是重生而来的梅钦？这恐怕是没有答案的，因为她一直都没有勇气说出这件事。
更想问……
她无意间窃听到的那一通电话又是怎么回事？顾白在电话里十分客气甚至亲近的女人是谁？他口中无比关切的小惜又是谁？
这一世看似外间并无变化，可顾白却变了太多了，他的身上藏了更多不愿透露于人的秘密，像一汪深潭令人望而生怯。
就连他表现出来的感情都让人觉得不伦不类，如今他要娶，可她不敢嫁。
顾白垂眼，剑眉紧紧地拧在一起，“是。”
“顾白，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前世的丈夫，到了今生不顾一切想要娶另一个女人，偏偏她还成为了这个女人的重生体——只需这样一想，便能让她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他要娶她，可他爱的并不是她。
脑子里有一道声音在不住地叫嚣，似在催促她结束眼下这令人窒息的现状。
于是。
“你要娶的不是我，顾白。”
如此淡然的一句话出口之时，她整个人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畏惧，反倒是多了几分释然。
明明近在眼前可心却远在天边的爱人，不如不要。
顾白的眉峰拧得更紧。
极具压迫力的视线盯紧了她，“你说什么？”
“顾梅钦已经死了，我不是她，所以你要娶的人也不该是我，顾白。”
这方天地之间，接下来是漫长的静默。
再回过神来之时，男人的身影已经不再原地了。
顾白走了，在她坦白之后的三秒之内。
临走前，那深如寒潭的目光仿佛一眼望穿了她的灵魂。
但他留下了一句话：“你就是你，我顾白的妻子。”
是喜是怒，无从捉摸。
但她必定是要嫁他的，这场订婚宴势在必行。
梅钦面色僵硬地留在原地，一夜没睡。
早上直到顾南的前来接她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