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面也跟着我挤出一个笑来,“师兄好。”
董叔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狂喜”和“震惊”来形容了,“你怎么来了?吴老师知道么?”
我脑门上直冒汗,“我跟您说,我今天只是名游客,您信么?”
没错。
那位葡萄教授,就是我的姥爷。
十年前,我的姥姥和姥爷纷纷退休,用尽毕生积蓄,将后半辈子的精力全部投入到葡萄园的建设中。由于两位老人年岁已高,且此处距离市区大约300公里,交通不便,从我来a城读大学的那天起,他们就将山庄登记在了我的名下,方便办理日常琐碎的证照事宜。
去年底,姥爷得知我不打算报考博士,先发了好大一顿脾气,随后的几天里,姥爷做出了比发脾气更为可怕的决定:
我毕业之后直接过来工作——跟随董叔学习经营葡萄园。
从天而降一副千斤重担,我自然是宁死不屈的。
董叔是我姥爷的得意门生,这些年来,他为了园子费劲心力,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奈何研发费用过于巨大,而且姥爷还资助了不少贫困学生,说白了,葡萄园外表光鲜,实则并不赚钱。董叔没个得力的帮手,一个人忙不过来,老婆孩子又都在市区,家里有个大事小情,他难以照顾周全。姥爷看在眼里,疼在心头。正值我研究生毕业,姥爷眼珠一转,于是就有了上述决定。
对于姥爷的这个决定,董叔并不赞同。专业受限,我无论是对于葡萄种植,还是对于采摘园的经营管理,都属于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何况园子地处偏远,到了冬天,北风肆虐,生活条件极其艰苦,并不适合女孩子。
董叔的话不无道理,可姥爷的态度也很坚决。葡萄园承载了他毕生的心血,虽然账面上没什么盈利,但有十几项专利在手,估值不菲,除了董叔和我,姥爷是信不过其他人的。
董叔为难,姥爷固执,我有苦衷——这几年以来,我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心思去琢磨葡萄?
在姥爷眼里,董叔就是他的亲儿子。在我眼里,董叔就是我的亲舅舅。对于“畅歌”也好,姥爷也好,我也好,董叔都是最好的选择。
奈何姥爷和我说破了嘴皮,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葡萄园的股份——一分一毫都不肯接受。
董叔为人厚道淳朴,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跟着我姥爷,二十多年下来,姥爷的学生走了一茬又一茬,唯独他,始终留在葡萄园里,从未想过离开。
姥爷、董叔和我,形成了石头剪子布的僵局。
我只好躲了起来。
这一躲,就躲了整整九个月。
最终是黑面上来解了围。
他大约用了五分钟,先向董叔原原本本解释了公司团建的来龙去脉,又向事儿先生一五一十介绍了我和这家葡萄园的关系。
黑面揶揄事儿先生,“舒总,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你要见家长喽。”
事件的发展明显超过了事儿先生的预期,他怔忪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打量自己。
他今天的穿着依然得体,浅色衬衫,黑色长裤,休闲皮鞋,运动腕表,随意中不失帅气,神态却谈不上悠然自若——下巴紧绷,嘴角微塌,明显有些呆滞。
我比他还呆滞。
吴老师给出的选择题,我还没有做出最后答案,眼下并非见家长的最佳时机。
黑面笑着摇摇头,转过身去和董叔攀谈。
既来之,则安之。
我努力说服自己,牵着饼干径直越过庄园的大门,穿过一座拱桥,走到葡萄藤连接编织成的一片长廊下。小家伙对于户外活动的兴趣很大,步子迈得飞快。
“饼干,你喜不喜欢这里?”
“汪呜呜呜呜。”
“要不要陪我一起留下来种葡萄?”
“汪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