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海亮所在的县城医院接受了一个特殊病例,从外表看上去,患者是一个约有三十多岁至四十的中年雄性。不过此人浑身长有浓密的棕红色的毛发,而且不时骨碌碌转动着他那两只灰绿色的小眼睛,似是个世间少见、动作及话语类似山魈的猴面人……言说,此猴面人正是来自田晓霞扶贫工作组现今蹲点的那个山区小村。于是我们的女县长兼工作小组组长向在场的人娓娓而谈:这个故事是完全真实的,真实到你必须相信的程度,虽然我的确不清楚这个故事是发生在过去,还是现在,或是将来……三更时分,在临近漓江与潇水上游交界处的蛮荒野人沟内,随着“喔呵”几声尖利而恐怖的吼叫,家家户户的狗儿,全叫了,“汪汪”声一片。一会儿后,狗叫声渐渐稀了。再过一会儿,狗叫声没了。冬生家的狗,先是和着野人沟其他人家的狗,“汪汪”地叫出了害怕和恐惧。叫了十来声之后,便再没了动静。
冬生醒了,睁大眼睛,望着窗外。窗上白纸撕开了。如水月色中,什么东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大人一样高,两只眼睛深眍进去,除了脸部,全身都似生着灰白色毛发的怪物,从窗外往里偷望。两只毛茸茸的手,握着木格窗棂。它的眼睛,闪着刀子才有的寒光。这种怪物,咱野人沟人管它叫山魈。
冬生没见过这种像人,又不是人的山魈。他没看山魈眼睛。他的眼里,满是山魈浑身上下的灰白色的毛发,油光水亮。冬生“咯咯”怪笑,点燃了煤油灯,到了窗边。山魈额头上,有一条虫子似的伤痕。它偷偷望着冬生,眼里凶光倏地没了,满是和蔼和欢喜。山魈笑了,笑出满口黄牙。两只毛绒绒的手,从窗棂格内伸进来,像是要抱冬生的样子。那毛发好光滑好柔顺。冬生以为,这是世界上最好玩儿的东西。山魈抚摸着冬生的脸。冬生的脸,痒痒的。冬生禁不住痒,却又喜欢痒中舒服的感觉,吃吃地笑,由着它抚摸。冬生依旧摸着它另一只手上的毛。
冬生右手手背上,有一块暗红色胎记,极是特别,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这胎记引起了山魈好奇。它端详着蝶状胎记,望了许久,毛茸茸的手指伸进嘴里,粘了口水抹在冬生胎记上。又隔着窗棂,将冬生抱了起来。冬生“咯咯”“嘻嘻”地笑,手指伸进嘴内,粘了口水,抹在山魈额头上的伤痕上。山魈笑了,笑声“呵呵”的。
山魈将冬生放下了,两只手掌摊开,眼睛望着冬生床下的红薯,脖子上喉结一动一动,舌头舔着老厚的唇。山魈望着红薯的目光,冬生见过。先天时,不知哪儿来了一个乞丐,伸出手,也是这种目光。当时,冬生娘满是歉意地说:“今年旱灾,稻子收成不好,只有红薯”,便拿了两只烤得焦黄、喷香的大红薯给乞丐。冬生学着冬生娘,说:“稻子收成不好,只有红薯”,拿了两只颇大红薯,塞在山魈手上。
红薯上有干泥,山魈视而不见,直往嘴里塞,三嚼两嚼,两个红薯眨眼间没了。它又将两只手伸进窗内,依旧摊开手掌,表情仍如乞丐求食物,喉结比刚才动得更快。冬生又说了:“稻子收成不好,只有红薯”,又塞给它两只大红薯。山魈将红薯夹在腋下,跳着蹦着,两手拍着胸脯,拍得“啪啪”直响。山魈拍了一会儿胸部,便转过身去,朝着不远处的那片竹林,“喔呵”“喔呵”,柔柔地叫唤。竹林那边又来了一只山魈,也如大人一样高,也是一身灰白色毛发,油光水亮。它没有喉结,胸前凸起两只毛茸茸**。有喉结的山魈将那两只红薯递给了有**的山魈。有**的山魈走到窗边,朝着冬生跳着蹦着,拍着胸部,拍了老久,将食指伸进嘴里,蘸了口水,抹在冬生状如蝴蝶的胎记上。这只有**的山魈,左眉梢上有一颗不小的黑痣。两只山魈都转过身去,便朝着茫茫月色“喔呵”“喔呵”地叫唤。
不一会儿,月色下又走过来一只有喉结的山魈,它也将手伸进窗内,目光也如乞丐。冬生念了句:“稻子收成不好,只有红薯”,将两只大红薯,塞在了这只山魈手上。这只山魈,也将手指伸进嘴内,蘸了口水,抹在冬生红色胎记上。窗外来了一群山魈,排着队,将手伸进窗内。冬生都是念了那句:“稻子收成不好,只有红薯”,将两只大红薯塞过去。那些山魈,也将手指伸进嘴内,蘸了口水,抹在冬生红色胎记上。
冬生床下红薯快没了,山魈却源源不断地伸进手来。大深山林中传来了“喔呵”“喔呵”的叫声。叫声满有服从也得服从,不服从也得服从的威严。窗外那群山魈,均转过身去,“喔呵、喔呵”地叫了起来。接着,整个野人沟中,有了无数“喔呵、喔呵”的叫声,有了大山“喔呵”的回音。额头上有老长虫子似伤痕的山魈回到窗边,朝着冬生,跳着蹦着,两手又将胸部拍得“啪啪”直响。那群山魈,在那只大雄性山魈身后,均是跳着蹦着舞着,两手将胸部拍得啪啪直响。冬生笑了,乐得跳着蹦着舞着,双手也将胸部拍着,只是没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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