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少平不是这样设想的,为给女友在市一中谋个职,他不知找吴校长多少回。
—他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让女友去图书室,虽然市一中图书室的藏书非常可怜,在里面当个保管员,并不需要多高的文化,但林少平从没想过让吴校长把她安排到那里面去。他觉得图书室的工作太好,不是女友能去得了的,何况管理员已经超编。他只是请求吴校长,能不能在总务处给她一个位置?跑腿买个办公用品啥的,或者去守女生宿舍,再不行,进学生食堂也可以。
—林少平只差说在学校当清洁工打扫卫生了。
—吴校长对他的回答都是说:“你小林老师开什么玩笑?”说这话时,他笑笑地盯着林少平。吴校长四十九岁那年同副校长为校长,扶正没几年,就见老了,脸上皮肉松驰,还起了黑斑;不过他那双眼睛又大又亮,看着这样的眼睛,谁都会满怀希望的。林少平觉得,只要他郑重地向吴校长说明自己不是开玩笑,吴校长就会答应他的要求,于是他说:“吴校长,我是当真的,你知道我女朋友……”吴校长耐心地听他讲完,脸上的笑一直没有褪去,但最后却是摇头。“好些人来找过我了,”他说:“我都没有答应,你,我也不能答应,僧多粥少,实在是答应不过来。”每次都如此。林少平担要求的时候,是一步步退让,先说去总务室当办事员,不行,再说去守女生宿舍,还是不行,然后才说进学生食堂……他知道,即便他真的提出让女友打扫厕所,吴校长照样会拒绝,好坏那也是一碗饭啦。
—然而,田晓兰的母亲,都是过四十的农村中年妇人了,就因为把女儿送过来参加高考,便能够进图书室,而且不是打零工,是马上办理手续,直接就调进来。
—在这学校拼了数年的他,还抵不上一个田晓岚。
—难道不是拼命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担心,生怕自己班上的成绩比别的班差了。特别是教高三这几年,是只能用拼命来形容的,高三学生晚自习课要上到夜里十点四十,教师要一直守着,学生们心情紧张,下课了还不愿也不敢回宿舍休息,教师们则要赶他们回去。
—林少平承认他教一辈子书,也可能比不上田晓兰为市一中创造的价值,要是她真的考了个省市状元,其感召力是无与伦比的。秋季开学的时候,蜂拥而来的择校生,会让学校的花草树木都要浑身流油的——他承认这一点。却解不开这心头的结。
—那次矬二猛在给他描述未来远景的时候,他觉得过虑了,多多少少还觉得矬二猛有点危言耸听,现在他不这么看了;矬二猛与他都是从苦日子走过来的人,对苦日子发出的各种信号,必然有着特殊的敏感。他的话实在是很有道理的,别说他林少平眼下仅仅是一个教书匠,就是比教书挣钱挣得多的职业,一个人也难以养活一个家。更何况,万一有个三灾六病呢?这是很难说的,就像他的盲眼父亲,不是说病就病了吗?
—林少平想起这些事,那天吃午饭的时候,例外地没有夸奖女友菜炒得好吃,饭前饭后,也没跟大哥大嫂留下的孩子一起疯,只是把孩子抱在怀里看中央台的“动物世界”,孩子笑得咯咯咯的,林少平也笑,只是笑得很勉强,而且每笑一声,他都在心里骂自己:“这有啥好笑的,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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