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现身就撞进一双深林般的眼睛,我惊了惊,暗暗压下,温顺地放低目光,转而看向他正把玩小玉杯的左手。
然而吸引我的不是什么玉杯子,而是他拇指上的扳指。我印象里扳指都是一枚翡翠环儿,他这个却不知什么材质,并且雕着一张兽面,看起来凶的很。
他站在那里,将杯子一搁,道:“三小姐在看什么?这个?”
他说完左手向我伸来,本意不要承认的我没忍住还是低头去看,扳指上的兽面獠牙赫然,我道:“是狼?”
他眼中仿佛有笑意,道:“嗯。三小姐眼力很好。”
我正怀疑这个眼力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含义,他突然沉声道:“三小姐,接旨了。”
在突如其来的懵逼中,我的身体先于大脑反应,跪在了地上。
他念的词晦涩难懂,我强迫自己分辨了几句,便将注意力移到了他的声音上。这真是老天赏饭吃,放21世纪又是一代cv大佬,想我昔日d站账号首页上天天推送的配音大佬视频,我禁不住又是一阵有家难回的惶恐。
直到他念出“聘为储君之妻”时,我的神智才被炸回来,心跳都停了一拍,有些不敢置信。
这件事是从我穿越之日起就似乎是我生活的轴心,我罚跪我挨骂我跳湖无不是围绕它展开,在我的认知中成为太子妃如万里长征般坎坷。
恍恍惚惚,它居然就成了?
我僵硬地颂了声谢,他将手中竹片编成的册重新合为一卷,放到我手中,道:“恭喜。”
我恍然道:“殿下辛苦。”
他闻言面露讶色,又笑道:“三小姐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么?”
他不说我没觉得,说完才想起有什么不对。
通常来说只要是个有身份的人,照面都要见一下礼,我刚才走出来却什么也没表示。并非我不会,借着那点肌肉记忆外带照猫画虎,我成功存活到现在,自然还是能应付的。只是对眼前这位,不知是不是烧花庭前那一面的缘故,潜意识把他当个熟人一样,该有的礼节完全没想起来,更谈不上询问身份。而询问身份这一桩,却牵扯到我失忆的大事。
这么一想我多少警觉,垂眼道:“侍女告诉过…妾身了。”
这自称一出我又是恶寒,他却笑笑:“原来被认出来了,我还对关司农道不必声张。”
我讪讪不答,他又道:“三小姐身子如何了?”温然接了一句,“脸色还是白的。”
其实敷了粉不还是白的,原来直男还懂看妆,我顺着他道:“好很多了。”
他说:“把圣旨收起来吧。”
我感觉我今天总被他牵着鼻子走,但也没什么办法,依着他把那卷竹片子递给白楝:“可要放好了。”
等白楝应诺进里边去,我后知后觉,发现这外屋的活人只剩我和他两个了。引他来的管家老早就被他留在了庭院,就连他的侍从也没有进屋。
他淡淡抬眼,准确无误地盯住我的眸子:“三小姐能告诉我,为什么要从桥上跳下去吗?”
我顷刻震悚,一瞬间心头千回百转,连杀人灭口四个大字都钉在了c位。在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当口,白楝已经从里屋走出来,我不等她说话,直接生硬道:“你下去吧。”
我无心去管她听了是否委屈,只等着她出去,满心戒备道:“什么意思?”
他温声道:“有苦衷吗?”
我迅速思考应对策略,正要顺着他的话装可怜,却被下一句冷水浇头:“即便是难言之隐,也还是说一说。扯谎,我就不帮三小姐瞒了。”
他和我第一次见的一样,还是那个面色温雅,眼底却藏锋的男人,他的每一句平仄升降都在威胁我,却和气得像在拉家常。
我脑中一片空白.我当然可以抵死不认,一口咬定自己真是失忆了。但关岑中听说一位皇子、恰好也是唯一的事发目击者向他指认我蓄意跳湖之后,会怎么做,我就不敢想了。
毕竟人在湖边才会失足,而我为了能够直达深水区,是从桥上跳下去的,栏杆高高杵在那里,我翻跃的身姿如何矫健,记忆犹新。
我慌了阵脚:“你别逼我……”
他道:“三小姐记忆有损,是真的吗?”
我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不是。”
他很浅地勾了勾唇,仿佛颇为满意:“那跳下去的动机,我了解了。但三小姐一心失忆又是为何?”
我刚刚真的快被他吓哭了。虽然没掉泪珠儿,眼睛却有一些红,此时看着他的样子好似发狠:“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非要与我过不去,况且您就那么肯定我父亲会治我的罪?那旨可已经下了!”
他似乎分毫没有被我的情绪感染,与其说沉着冷静,不如说他胜券在握:“三小姐,这件事告诉您的父亲纵然后果很重,但若是告诉我的父亲,恐怕整个关府都承担不起。”
我一时没听懂,又猛地恍悟。他父亲是最高统治者啊!关岑中他们前脚在忙于促成我嫁入天家,后脚我自尽一般跳下水去了,再加上太子有隐疾这种微妙的事,关三小姐藐视皇室可不是板上钉钉。
我咬死不认又如何,皇帝必然信儿子不信外人,只是他凭什么就和我过不去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也默默回看我。
我问:“你为什么啊?”
他没有直接回答,却道:“三小姐放心,我绝不会出卖你。”
我苦笑:“殿下条件还没开呢,何必急着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