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夏季又热又干,连空气中似乎都不含一丝水分,在没有树荫的地方待一会儿就教人口干舌燥,难以忍耐。岳凌兮倒似不怕热,顶着烈日出门,一路穿街过巷,到达城南的书铺时鬓发不过微湿,与那些大汗淋漓的书生仅隔了一道门槛,却似隔了一整个季节。
书铺的老板是个发须斑白的老头子,正窝在角落里的摇椅上看书,听见门檐上风铃轻响便知是有客人来了,也不抬头,只随意招呼了一句。
“一楼经科二楼文史,需要什么自己挑。”
他语速很快,又掺了些许方言,但岳凌兮还是大致听懂了,于是穿过走道直接往二楼去了。
这间铺子并不大,书柜之间只有一人宽的距离,墙角的木制楼梯更是狭窄陡峭,不但爬起来费力,踩上去还咯吱咯吱响个不停,仿佛随时都会断裂。岳凌兮紧紧攀住扶手上到二楼,却发现无从下脚,因为楼上连书柜都没有,地上一片黑压压的全是书,有散开的有罗列整齐的还有翻了一半没合上的,几个木牌歪歪斜斜地架在其中,算是给它们分了类。
这可怎么找?
岳凌兮静立片刻,忽然挽起裙角朝斜对角而去,步履极轻,左挪右闪的就像个兔子,待穿过地上的书阵之后她信手翻开一本倒扣在地上的书,扉页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霎时映亮了她的眼眸。
直接找最厚的果然没错!
她左右环顾,把剩下两卷也一并找了出来,然后捧着下楼了。
“老板,这三本辞典一共多少钱?”
听到她这半生不熟的楚国口音老头顿时抬起头来,先是眯着眼看了看她怀里抱的书,又打量了她一阵,随后捋着胡须笑开了:“小姑娘可以嘛,这么沉的东西都自个儿弄下来了,回去一定要好好学啊!这样,老夫就算你便宜点儿,一百二十文吧!”
岳凌兮腾出一只手从兜里把钱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就要走,老头又连忙叫住她:“哎,小姑娘等等,再送你本小玩意回去看着玩!”
说完,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就飞到了辞典上面,因是倒盖着的,岳凌兮也没瞧见究竟是什么,礼貌地向老头道过谢就离开了。
回去时走的还是原路,刚好太阳被云朵遮住,空荡荡的石板路都覆上了一层薄翳,先前躲在屋子里的人们都一股脑地钻出来了,跑到街边的铺子里买冰果儿吃。
乐凌兮抱着那几本死沉的书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只想赶紧回去解放双手,好不容易到了客栈门口,她准备歇一会儿再爬楼,刚把书放在地上街道那头就徐徐行来一批人,凝眸细看之下,她忽然微微一僵。
“你听说了么,这就是前阵子刑部的裴大人办下的那个贪官,后头跟着的都是与他蛇鼠一窝的官员和奸商呢!”
“当真?看这样子是要流放去关外啊,搜刮了那么多老百姓的血汗钱,这种下场算是便宜他们了!”
两名儒生说话的空档那群人已经走到了面前,只见二十几名身形魁梧的差役围拢在囚犯身旁,一手挽着铁镣一手攥着鞭子,浩浩荡荡地穿过人群向驿站走去,但凡囚犯走得慢了点就是响亮的一鞭,惨叫声声入耳,鲜血沿途滴落,围观的百姓见着此情此景都有些惶然,篮子里的菜叶和鸡蛋都忘了要扔。
岳凌兮从嘈杂的声音中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退向一旁,谁知不小心被脚下的书绊倒,手肘磕在地上,衣袖划出个大口子,甚是狼狈,她顾不得查看自己的伤势,三两下就拾起东西跑进了客栈。
一路狂奔上二楼,直到站定在厢房门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失态。
不该这样的,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她调整着呼吸,待平静下来才觉得手肘一阵火辣辣地痛,她抱着书看不到伤口,估摸着是蹭破皮了,也没太在意,随后就推开了房门。
房内拉着帘子,光线有些晦暗,楚襄阖眼躺在榻上似乎睡得正熟,岳凌兮悄悄地走进去将那几本书放在茶几上,然后扭过胳膊看了看,这才发现衣袖被划破了,她皱起秀眉,旋即轻手轻脚地往柜子那边走去。
得赶快换件衣裳,不然教人看见了只怕要闹笑话。
她如此想着,随后就拉开了柜门,还没取出自己的包袱,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回来了?”
岳凌兮猛地一惊,肩膀撞上了柜门,发出极大的响声。
“怎么了?”
楚襄掀帐起身,俊目中依稀还有几分困意,却在看见岳凌兮衣袖上的血迹之后蓦然一凛,她无处可藏,只得看着那抹英挺的身影越来越近,似山岳般笼罩而来,大掌向前一探,轻轻松松就攥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怎么回事?”
“……在楼下摔了一跤。”
楚襄低眸看了她半晌,忽然松开了手,径自往门口走去,“去那边坐好。”
岳凌兮默默地挪到茶几旁坐下,看他开门唤来了影卫,不知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影卫就提了个药匣子来,他转身回到房间打开,把里面的药酒和绷带拿出来,然后朝她伸出了手。她愣愣地把手放上去,只听嘶啦一声,水袖瞬间被撕成碎布,只剩一截光溜溜的藕臂露在外头。
“其实补一补还能穿的。”
这件衣裳是她花了大价钱买的,落水的时候都没弄破,他说撕就给撕了,实在让她肉痛。
楚襄低着头给她抹药,光听这语气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你在西夷买的那些衣裳压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