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钧自然明白楚襄不想让朝臣势力的角斗延伸到御前来,更不想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所以才不立女官,可吏部这几个人成天往上送名单也是理法使然,他不愿多说,只道:“那齐大人就再回去琢磨琢磨吧。”
齐胜忙道:“是,微臣告退。”
随后两人错身而过,一个朝宫外去了,一个笔直走进了内殿。
玄清宫乃是楚襄的寝宫,平时他甚少在此处理政务,可今天楚钧过来却看见桌案上摆着一摞卷宗,封皮皆有不同程度的褪色,显然是有年头了,楚襄正仔细地翻阅着其中的某一本,甚至都没察觉他进来。
“皇兄。”
楚钧屈身见礼,楚襄闻声抬起头来,浅声道:“回来了?”
“嗯。”楚钧瞥了眼卷宗上密密麻麻的字,随口问道,“皇兄怎么看起这个来了?”
不提还好,一提楚襄的脸色又沉了几分,“阿钧,你可还记得十年前岳群川的家眷被逐出王都之后迁去哪里了?”
虽说当时楚钧年纪还小,可这毕竟是轰动朝野的大案,他身为皇室宗亲又岂会不了解,所以他只是略微回忆了下就得出了答案。
“我记得是琅州。”
楚襄把卷宗往桌上一撂,冷笑道:“是琅州,流胤前日才从那里回来,可是连一个岳家的后人都没找到。”
“为何会这样?”
楚襄把起因经过简单地叙述了一遍,楚钧先开始只是皱紧了眉头,待细想之后突然觉得心惊不已,再看楚襄的表情,他立刻明白为什么要查阅这些陈年卷宗了。岳家的人无缘无故消失不是巧合,远在江州与谋反案毫无干系的岳氏庶族被流放关外也不是巧合,或许当年他们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有人背着朕下达了假诏谕蓄意灭口,简直一手遮天!若不是朕机缘巧合救了岳凌兮,只怕这件事到现在还是个秘密!”
“皇兄息怒。”楚钧顿了顿,谨慎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想,“我怀疑……律王谋反一案或许还有漏网之鱼,而岳群川是知情人之一,所以在他死后全家都遭到灭口。”
楚襄的表情没有异常,显然早就想到了这点。
只不过推测始终只是推测,要验证还需要花大力气去调查,再加上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楚钧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好主意,遂试探着问道:“要不要请示下长辈们?他们或许知道的比我们多。”
“不,暂时不要惊动他们。”
楚襄态度坚决,楚钧也不好再劝,遂转移了话题。
“先前我进来时又碰到齐胜了,皇兄若是不想甄选女官何不干脆让他别来送册子了,省得朝中那些钻营之人费尽心机地把自家女儿往里填。”
听到这件事,楚襄的心情竟破天荒的阴转晴,连带着嘴边亦有了笑意。
“谁说朕不选了?”
心有猛虎,欲嗅蔷薇,这念头才起,瞬间就随着她的脚步声沉入了心底,楚襄撑榻站起,看着岳凌兮一步又一步地走到跟前,然后向自己福了福身。
“给陛下请安。”
楚襄唔了一声,任由殿中宫女为他更衣束发,视线始终停留在岳凌兮身上。
她似乎也没察觉到边上的人都是垂眉敛目的样子,兀自仰起脸询问道:“陛下是先练剑还是直接用早膳?”
“等会儿中书侍郎谭承则会上御书房觐见,时辰也不早了,让她们传膳吧。”楚襄整了整领口,又瞥了她一眼,“你若没进食就一起吧。”
此话一出,周围几名宫女面色各异,端着铜盆的那个更是手一颤,差点把水洒出来,楚襄仿佛未曾察觉,径自捞起温热的帕子擦了擦脸,仍是一副等着岳凌兮回答的模样,就在众人都屏息以待的时候,她终于婉婉开口。
“我已经吃过了,陛下。”
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殷殷拜谢,平淡得就像是多年老友在对话一般。
众人从未见过楚襄这般特殊对待过谁,心中越发惊讶,却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只默默看着楚襄梳洗完毕之后笔直地朝花厅去了,而岳凌兮则端步尾随在后,两人隔着刚刚好的距离,无论动或静都莫名的合拍,宛如一对璧人。
想是这样想,可她们内心深处仍然觉得这只是某种错觉罢了,新任女官相貌如此普通,怎能衬得上陛下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