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徵羽殿出来,辛茯一直没吭声,方才虞幕的那一句话不停地在她的脑子里打转。
明明她觉得是绝不会发生的事,却没办法抛诸脑后。她想去问清楚,心里头却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恐惧。虞幕给她的答案,或许是她最不愿意听到的……
心烦意乱间,被那虞瑶拖着到了一处临水的岸边。那泉水腾着烟气,显然是一池温泉。早有人在那池边铺了锦垫软毯,设了案几布了茶水点心。一旁已燃了沉香,很别致的味道。
虞瑶将她扶着坐在池边,屏退了跟在后头的人,示意她脱了鞋袜,将脚泡在池水里。融融的暖意立时将双脚包裹,渐渐传至全身,说不出的适意。
辛茯的心情略略有些安定,虞瑶递上一杯茶,“你还记得我么,辛茯?”
辛茯随口嗯了一声,又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猛地望向虞瑶,“你刚才……叫我什么?”
虞瑶灿然一笑,“辛茯啊,我哥说这才是你的名字。”
辛茯有些失望,她若当真是零露,该有多好。她如今最大的愿望,是窝在迟顾的咖啡店吃一碗泡面,再捧一杯什么都不放的清咖,等待苦味回旋之后绽出的芬芳。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听吧台后的那两个人斗嘴……
“辛茯……”虞瑶瞧她神思飘忽,小心唤道,“你不会以为我是妖怪吧……”
“妖怪?”辛茯一愣,才反应过来她大约是指白鹿的事。
别说白鹿,即使是小豹子模样的驺虞,蓝头发的蛇祖宗修溟,她都没曾往妖怪那里想。天下之大,生灵万千,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她倒觉得自己更像个妖怪。。。
虞瑶压低了嗓子,“其实不过是幻术,我哥他不晓得,否则……”她瞥了一眼辛茯的腿,咽了咽口水。
你哥不晓得才怪……辛茯心里想着也不好打击她,“晓得了,不会告诉他的。倒是你怎么会跑去幽都?”
虞瑶的脸红了红,和手里捏着的一个红艳艳的果子,差不多颜色了。
“青崖?”辛茯有心逗她。
虞瑶的脸红得更厉害,“唔……洛水上曾得一见,觉得这辈子只想和他待在一起……”
“那为何你从不以真面目示于他?”辛茯有点想不明白。
虞瑶伸出右手,那腕上一条绳链晃晃悠悠,与之前辛茯腕上的那条十分相似。
“我哥给我戴着的,除非我幻作白鹿,否则早被他抓回来。”
辛茯心里恨得牙痒痒,之前自己也被拴过,被玩在鼓掌之内的各种狼狈尚历历在目……
“再说……”虞瑶拨弄着绳链,“我担心看到我的样子,会不悦我……万一他只是喜欢白鹿的样子……”
辛茯又是一叹,恋爱中的人,智商还真是堪忧,“那你如今为何又回来了?”
“幻术用得久了,对身子其实伤害很大,也容易被我哥发现……”她忽地抬起头,“而且我也想好了,打算和我哥说清楚,此生我要和青崖一生相守。”她的眸光烁烁,灿若星子。
“对了,给你看样东西。”虞瑶忽然兴致勃勃将她拉起。
也不知是不是泉水的缘故,这么泡了一会儿,辛茯觉得腿脚舒服了许多,也就由着她拖着往泉水后头走去。
穿过一进院子,就是一道回廊。虞瑶拎着裙子直往里钻,进了其中一间厢房,把房门掩好,一脸兴奋地把辛茯拖到屏风后。
玄色深衣曳地,仿佛鹿角的纹路殷红灼灼,缠绵于衣襟袖口腰际,又一路蜿蜒至裙摆。那深衣里不知揉织了何种丝线,透着泠泠水色,仿佛千般思慕撩动人心。
“你自己做的?”辛茯张口结舌,这裙子也太好看了。
虞瑶十分得意,“样式是我自己想的,霏廉帮我的……”
霏廉……辛茯想到那日她的样子,脑袋就痛起来。
“辛茯,你得帮我!”虞瑶忽然捉住她的手臂,“我总觉得我哥不会轻易同意的,我哥对你很不同,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辛茯的脑袋痛得更厉害了,自己的事情已经是一团糟,还要帮这个小姑娘说一说终身大事。
“你见过青崖的,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你同我哥哥说一说,他是可以托付之人……”虞瑶还在摇着她的胳膊。
青崖……辛茯想着他在自己手上和胳膊上割得两刀,还在自己肩膀上养过一只吸血的鸟……分分钟想把自己扔到不周之山的山崖下去……这样的人可以托付?她打了个颤,只能说各花入个眼……
不过看在北冽的份上,辛茯觉得怎么说也得帮上一帮。
至于驺虞,辛茯叹了叹,虞瑶这样子,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再次见到虞幕是好几天以后,这几日天天在那温泉里泡脚,虞瑶跟前跟后的端汤端茶,辛茯的腿倒是恢复的很快,走路虽仍走不快,却也不需要人扶着了。
她自己一个人摸到徵羽殿,里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大殿里空荡荡只余了百余件乐器。殿角阑干出,几只垂铃叮咚有声。
虞幕就站在那八扇屏风的中间,不晓得站了有多久,一动不动。
几级台阶对辛茯来说很费劲,等气喘吁吁走到他身后,他似乎才察觉,转过身来,“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么?”辛茯一提那事就来气,“你上回那一句,你说说清楚。”
“你分明听出了是哪里的问题,不是么?”
辛茯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扇屏风之上,金戈杀戮山河呜咽之声正是自那里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