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那话,乍一听没啥,真像是歉意的,可仔细起来却就矛盾得太有问题了……
一点不知道怎么还把位子留了人了?她不是刚从林府回来吗?她不是出林府时才知道奶娘林妈妈是被打残了送走的吗?难道早有替换掉奶娘的打算?
左妈妈本不愿把一个未满十五的闺中小姐的心思往太深了想,可,几十年宫廷生活又练就了她比常人敏锐数倍的直觉,直觉告诉她——
面前这位看似温润恬静无害且未满十五的闺中小姐,她必须往深了想,越深越好,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小年纪,算不上是上位者,也没有凌人的气势迫人的威慑,文文静静,却仍旧给她这样的感觉,左妈妈哪能不惊不骇不敢置信?
但很快,左妈妈便毫不犹豫的双膝一屈就给苏静跪了下去,俯首便是一拜:“不瞒大小姐,奴婢十五岁进的宫,运气好分到了永乐宫服侍太后她老人家,照规矩二十五岁时本可出宫,但奴婢当时已经没了家人,出宫也是没有去处,太后怜悯,便给奴婢提了个管事嬷嬷得以继续留在宫中,后来长福公主进宫,太后便将奴婢指做了长福公主的大嬷嬷,专司长福公主的日常起居,如此便又过了十余年,去年长福公主出嫁又给奴婢求了出宫恩,还念在奴婢没家人无去处,让奴婢去了镇国将军府(长福公主娘家)当个闲人,直至前不久,林家老太爷亲自跟镇国将军夫人求了奴婢……”
苏静轻轻挑眉,随口喃喃般道:“外祖父亲自求上镇国将军夫人……”
莫说着左妈妈的来头,就是那镇国将军夫人,也是皇亲国戚长福公主她亲妈,那林老头哪来的面子,说求就求还求得了?
“回大小姐的话,据说镇国将军夫人与已逝的苏夫人也就是您的生母,是闺中好友。”
左妈妈这话,倒是让苏静吃了一惊,真没想到这弯弯里竟然还有这么一层,但很快,她便又将那些都抹了个干净,居高临下饶有兴味的看着左妈妈,却也不说话。
能在宫中混上几十年又全身而退的,都不可能是简单人物,撇开运气不谈,那也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的能手,可左妈妈现在却是除了脊背层层泛寒之外,摸来摸去摸来满心忐忑悚然……
她完全猜不到苏静在想什么!
香儿始终在旁,却愈发的云里雾里搞不清楚状况,分明起初大小姐满怀歉意的说了大管事妈妈的位子留了旁人,左妈妈答的却是她这几十年的大致,而后……
内容听着她是都懂的,可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两人忽然间又不说话了?而且这静得诡异的气氛是为什么?
偷偷瞥着苏静,却见她一如这些日子以来的温婉恬静,坐那儿就似个误落凡尘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可香儿却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她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温柔恬静的大小姐,比以前那动不动就打骂人的大小姐更可怕!
正毛骨悚然间,就见苏静转眸看了过来,香儿吓了一跳,慌忙避开眼就想道歉,却听到苏静柔柔的出了声:“香儿,扶左妈妈起来。”
香儿着实傻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匆匆去扶左妈妈。
道谢间,左妈妈若有似无的瞥了瞥香儿,继而低眉敛眸时顺势偷睃了苏静一眼,却不想竟与苏静四目对了个正着,还没完全长开的精致小脸上,满是柔柔恬静的笑,柔得静得惹人心慌。
心思飞转,左妈妈张嘴就想说两句缓缓气氛,却就听到苏静先开了口:“虽说有心把大管事妈妈的位留了那位,却其实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脸面请得动她,左妈妈这么有资历又是外祖父卖着老脸求来的,我若不将大管事妈妈的位子给左妈妈您,就等同是打了外祖父的脸,旁的不说,光他就指定来闹……”
左妈妈刚就是想推让大管事妈妈一职给苏静了心中那位,自己甘愿做个二管事,可苏静这话一出,却是让她就推让不得了,面色顿时有些微妙。这话早不说晚不说,偏在她开口要提的时候说,简直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
虽然也有巧合的可能,但左妈妈还是抱着最坏的可能而紧了紧心,愈发谨慎小心起来。
苏静浅笑:“左妈妈不必这么局促,我日后指着您的地方还多着呢,再说这日子过起来也是很快的,咱们还是早些熟悉习惯起来的好。”
左妈妈顿愕抬眸,这位大小姐这是接受了她且放心她跟进亲王府的意思?
苏静勾唇,轻笑出声:“世事本简单,复杂的不过是人心,只要这人心是简单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复杂到哪儿去,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左妈妈?”
心一凛,左妈妈赶紧低眸颔首:“大小姐所言极是,这人确是简单的好,尤其是做奴婢的,更是越简单越好。”
苏静浅浅一笑:“左妈妈的话,我会好好记着的。”
左妈妈微微颔首,而香儿却继续云里雾里,只不过,她似乎隐约大概也在云雾间摸到了点什么,只是还没仔细个清楚,苏静就命她领左妈妈出去,让水仙带左妈妈先熟悉熟悉环境和院里的其他人。
香儿领命而去,不多久就折了回来,进门前还特地鬼鬼祟祟张望外面一把,确定没人隔墙偷听,才奔到苏静跟前说起那只瓶子的事。
“你继续保管。”苏静却是半句多的解释都没有。
香儿小脸顿垮,都快哭了,硬着头皮囔囔道:“大小姐,左妈妈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