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阁中锦帐低垂, 瑞兽铜炉里熄了熏香, 殿中遍插香花,卫善挨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被, 面前摆开青纱大屏,两边宫人捧着玉碗水盂, 太医坐在小杌子上替她按脉。
殿中静得落针可闻,卫善懒洋洋靠着云鹤羽翅锦枕, 伸出一只手来搁在玉搁臂上按脉,沉香怕她受了凉, 还在搁臂上铺了一层软绸。
太医按完了左脉按右脉, 两边都摸实了, 这才笑道:“恭喜王妃了。”
卫善勾起嘴角,面上喜动颜色, 说了一声赏, 沉香立时摸了红封出来, 转身笑盈盈道:“我就说这回必是有了, 公主还怕不是, 这回可真是有了罢。”
这话是说给正元帝那儿派来的小太监听的,沉香落琼两个取了竹篓来, 里头倒了满满金银二色长生果锞子, 卫善还没开口, 她们便发下厚赏去, 显得卫善盼了许久, 这才不敢轻易定论自己究竟是不是怀孕了。
小太监自然也得着一份,沉香伸手抓了大一把:“这些给小公公吃茶用。”小太监兜在袖中喜滋滋回去复命,太医看诊这些时候,他可没闲着,打听了许多话,原来晋王妃在外头一点不漏,却是什么佛都拜过,什么香都烧过,只为着求子。
这也是寻常,晋王正是壮年,膝下只有一个郡主,都说王妃善妒,府中这才没有孩子,如今好容易有了,仔细些也是该当的。
殿里殿外都悬起彩绸来,连金笼里挂着的鹦鹉都成片说起吉祥话,小太监出了殿门先把得的金银二色锞子藏去一半,这才小跑着去正元帝跟前回话。
王忠跪在地上,拿玉锤替正元帝锤腿,他腿上的肉长了起来,身子却一直不见好,听见太监禀报说晋王妃确实有孕,还把赏下来的长生锞捧给正元帝看,他哪里会看这些,一声不哼,动了动手指头。
这便是要赏落霞阁的意思,王忠立时应声:“奴才去办。”跟着又道:“要不要让淑妃娘娘照应着?”皇后不在,淑妃理当担起皇后职责来,正元帝略点点头:“她办事素来仔细,由她照看着善儿,我也安心。”
王忠低头应是,又捏正元帝捶腿,过得片刻小心翼翼问道:“那晋王在玉门关外迷失的消息,还要不要告诉公主?”
正元帝这才掀了眼皮,眼中尽是红丝,眉间疲态尽显:“她已经知道了。”可他想不明白,名和利都再难动魏宽的心,卫魏两家也从无旧情可叙,卫善究竟用什么法子,让魏宽站出来替秦昭说话,当堂揭破了军情,迫得他不得不发令派人去找秦昭大军。
可军报这样的密事,她又是怎么知道的?正元帝看了一眼正在替他揉腿的王忠,离得近了,能看见王忠鬓边发丝,隐隐有染过的痕迹,顿声问道:“你今年有多少岁了。”
王忠笑了一声:“陛下垂问,老奴将要六十了。”
正元帝道:“原来都到这个年纪了,也是该让你歇歇了。”
他一说这话,王忠赶紧伏地拜倒:“能侍候陛下是老奴万世修来的福份,如何该提一个歇字。”殿中一时静了,林一贯几个缩在殿外,不敢进来。
正元帝摆了摆手:“起来罢,你侍候我这样顺心,我还怕换了人不称手,你这几个徒弟,哪一个都没有你侍候得好。”
王忠哪里敢应,心中疑惑是出了事,可这些日子件件小心,再不敢行差踏错,正元帝摆手叫起,他又躬着身子爬起来,腰一折更显得老态了,正元帝道:“你且歇歇罢,让你的徒弟们也顶顶事儿。”
王忠不敢驳,退下去打量几个徒弟,冲着林一贯点点头,余下那几个也早知道他最喜爱林一贯,听见他不住吩咐林□□:“陛下要吃茶,你且得拦着,茶能解药,万不能让陛下由着性子来。”
林一贯一直在御前侍候,可到底还有师傅在,从不曾贴身侍奉过正元帝,他心里也不住打抖,应上两声,这才缩手缩脚上前去,看了这么多年,终于轮到自己伸手,先还露怯,跟着便顺了手,正元帝吃着他调上来的蜜卤道:“你跟着你师傅有多少年了?”
林一贯还是小太监的时候就被挑上来跟着王忠,先时自然不能往御前来,就给王忠洗衣裳刷鞋子,到他如今这个地位,也每日早起去给王忠梳头。
正元帝发问,他不敢不答,可头回和皇帝说这么多的话,怕得掌心发汗,正元帝反而面上带笑,很有些攀家长的心思:“你还给你师傅梳头?等明儿给朕梳,试试你的手艺好不好。”
林一贯嘴里连声应着,正元帝既要他梳头,便不能先给王忠梳,凭他起得再早,再的孝心,王忠也不能先过正元帝,应完了又烦恼起来,回到屋里见王忠端了铜镜染头发,急得快步过去:“师傅怎么自己弄这些,还是我来。”
王忠搁下小碗由着他来:“陛下让你梳头了?”
林一贯大方应了,本来也瞒不过王忠,王忠眯了眼儿等那毛刷子刮过头发梢,低低“嗯”一声:“你也别怕,怎么给我梳的,就怎么给陛下梳,袖子那儿多折一个褶,把白头发藏起来点。”
林一贯出了殿门还怕师傅发怒,陛下这分明就是要抬举他了,这会儿见师傅半点不怒,实是拿他当亲儿子看了,吸吸鼻子:“我定不给师傅丢脸。”
铜镜磨得光可鉴人,王忠在镜里看见小徒弟要哭,笑得一声:“还哭鼻子,当自个多大?我这会儿身上可没糖球了。”
说完了才道:“你当我放心叫你去御前,抬举你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