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点评还没说完,便见槿榕满眼泪痕的冲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顾疏玲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一见是槿榕,便知是阿毛出了事,当即脸色一变,就搀起槿榕的手,急切问道:“阿毛怎么了?”
“不行了,小少爷不行了……”眼泪珠子同话语一起滚了出来。
“送医院啊!”顾疏玲拔腿就跑,心里莫名的着急。
而顾淮深也是急切的,刚刚槿榕的话他似曾相识,就在不久之前,他也听过同样的话,然后……然后顾怀昔就没了……
顾疏玲到时,向来负责照料阿毛的医生早就在了,已经在阿毛瘦得皮包骨的手臂上注射针剂了。
顾疏玲的心砰砰直跳,生怕听到不好的话来,却见阿毛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周围又闭上了,气息奄奄的喊着痛。
她问:“怎么会这样?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吗?”
医生答:“不知道为什么,病情突然恶化了。”
“可以治的吧?”顾疏玲的这一句话问得特别轻,生怕惊到了孩子。可是,满怀希望但内心惶恐的她却看见医生轻轻的摇了摇头。那一刻,她似乎已经接到了死神的催命符。
顾疏玲不自觉的后退一步,眉头紧皱,竭力压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然后慢慢坐到了阿毛的床前,低下头去,抱住孩子瘦弱的身体。她没有哭,没有颤抖,也没有大呼小叫,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那里,像一个慈母一样,静静的抱着阿毛,没有动。
顾淮深怕极了这样的阿玲,太过冷静了,简直不像人。他在梁家巷时亲眼看过阿玲对阿毛的关心,虽然那个私生子的传闻只是谣言,但到底说明了阿玲对那个孩子的深爱。所以,在听到无药可救的消息的时候,阿玲若是呼天抢地哭得声嘶力竭也都是正常的,可偏偏这时候的她却静得像个冰雕。
满腹的心伤与抑郁都堆积在心里,这非得憋出病来吧?
顾淮深喉中像是有一块硬骨头鲠着,但他也不能说什么。只是,他一把拽过那白大褂的医生,把他带到屋外,然后才问:“到底怎么了?怎么会一下子就严重成这样?”
“这孩子的病本就是无药可医的,就算用药物吊着他的命,也撑不了多久。而且,他已经全身瘫痪了,因为脊柱受损,不止手脚,慢慢的他浑身的肌肉都会萎缩。只不过现在提前爆发出来了罢了。”
阿毛的情况顾淮深已经听过了,但是却不知道会来得这么快。他总觉得这段日子以来,自己的心肠变软了很多,好像已经快看不得有人死去了。他压低声音问:“果真不能救了吗?”
医生摇头:“勉强吊着命,他只会更痛苦,就像现在一样。这样剥皮扒骨的痛楚,连大人都忍受不了。”所以,刚刚他给阿毛打了一支止痛剂。
两个人又进入房间里,却见顾疏玲红着眼睛抱着阿毛,轻声安慰他没事儿,然后压着声音道:“送医院,换医生,救人啊!”
没有人动,他们大概都知道不可能了。
顾疏玲眼睛红红的看着顾淮深,声音凄婉:“兄长……”
这一声兄长叫得顾淮深几乎心碎了,但他闭上了眼,半晌才沉重的摇头:“阿玲,放弃吧,没用了。”
顾疏玲的脖子往前伸,艰难的吞下了那些苦涩,她也知道兄长的话是对的,可是要她看着阿毛死去,她痛心得像是自己的亲儿死去。
她没有儿子,没有真正的亲人,所以她把与她有着相同经历的阿毛当作另一个自己。所以,看着另一个自己慢慢死去,是一个可怕的折磨。
止痛剂也没有办法了,那浑身的不可忍受的痛苦简直要把那个小孩子的身体都撕碎了。阿毛大声的喊痛,痛苦的挣扎,但是因为全身都瘫痪了,所以他的挣扎只限于脖子以上,却也疯魔般大力的把自己的头狠狠的往床铺上撞击。
他的唇都咬破了,嗓子也哑了,喊道:“姐姐,阿毛好痛,好痛……”
“没事,没事,忍忍,忍忍就过去了,乖孩子,忍忍。”她无法承担他的痛苦,只能说着这样单薄的安慰的话语。
“姐姐,是不是熊瞎子在咬我啊?阿毛好疼啊,阿毛不要这熊瞎子了。”
顾疏玲紧闭着双眼,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姐姐,痛……”两行泪水源源不绝的从阿毛的眼眶中滚出来,炽热,烫得人直跳脚。
顾疏玲拱着背脊,紧紧的抱着阿毛,颤抖如筛糠。半晌,她眼睛红得像是白兔,抬起头来,脸上都是阿毛的泪水,她像是下定了决心,道:“好,不治了,我们不治了……”
治疗已经不是治疗,而是止痛,可是现在痛已经止不住了,再吊着命已经是对病人的折磨了。
她抱着阿毛,居然唱出了歌曲来,本就五音不全,还用哽咽的声音唱着,一点儿也不好听,但是,听哭了所有人。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别,一别便是死别,再也不能相见。
,当那支透明的液体注入到阿毛的身体里时,顾疏玲终于忍不住哭了。
而这时,阿毛半眯着眼,用近乎迷蒙的语气道:“姐姐,我去给你摘枣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