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亮的时候,顾淮深已经翻身起来,军靴踩上一地的烟蒂,碾得烟丝都露出来了。然后,他已开了门,顿时凉风扑面,本就清凉的面庞就更是凉了下来。
现在还太早,距离他规定的起床时间还有大半个小时。尼古丁已经压制不住他内心的焦急和惶恐,只能在雨后的山风来清醒头脑。
突然,一阵细小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屋旁的草丛中传来。顾淮深疑心是蛇,毕竟大夏天的山里有长虫也不奇怪。他也不怕这东西,只是觉得腌臜了眼,向旁边挪了一步,仍是沐浴在这清凉的晨风中。
然而,那草丛里传出的声音却越来越响,若说是长虫怕是体积够大,这村里怕是不会出现的。那么,便是人?
是染了病而逃出来的村民?还是隐藏埋伏的歹人?
这两个念头从脑中飞快闪过,顾淮深右脚不动声色的挪到前面――这是他攻击的准备姿势。
可是,当那窸窸窣窣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的心里突然一震,仿佛感性到了什么一样,顿时神色一暗,眸光一闪,一个纵步到了那草丛面前,虽是警惕着的,但已取消了攻击的姿态,只有弱弱的防守。
他猛地过去,拨开草丛,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浑身一震,整个灵魂都脱体而出,然后又快速落下回了神。
草丛里竟是顾疏玲!
她穿着一套男子的粗布衣衫,头发挽进毡帽里,乍看就是一个小厮。
然而,比这更让人惊讶的是,她的衣裳被锋利的东西勾得破破烂烂的,脸上和裸露的手臂及小腿上,都是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痕,红彤彤的,应该是刚划伤不久的。她就倒在那半人高的茅草堆里,地上还有点点爬行的痕迹。而她的左手手臂上,还有明显的枪伤。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另一只手死死的捂着左手臂,却也有血迹滴落,少许,但细看之下还是有的。
看着朝思暮想一直担忧的阿玲满脸细小伤痕的倒在草丛里,意识模糊,已是濒临昏迷了。她应该是爬到了这堆草丛里,然后没了力气,这才极力的动弹着手脚,企图弄出一些声音来引起旁人的注意。
惊喜和心疼同时逼进顾淮深的心里,他抱起顾疏玲,不由分说的带到屋里,叫了医生过来。
他想过无数个可能性,也许阿玲已经回到了白城,也许她还潜伏在山里的某个地方,甚至有可能混在梁家巷的人群里,或者已经到了歹人的手里成为威胁他的工具。但是,顾淮深唯独没有想过,她会满身是伤的躺在草丛里,就在离他住的屋子旁不足百米的地方。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等到阿玲醒来再问,可是这等待的时间也很长,长到他不得不胡思乱想。
比如,阿玲左臂上的枪伤,很新的伤痕,擦着皮肉而过的,应该是从百米之外的地方从下往上仰视着开枪而造成的伤痕。
至于她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应该是穿梭在茅草林里而割伤的。还有她衣服上沾到的泥土和未干的水迹,都是她在下雨之时穿梭在密林中的证据。而那枪伤,应该就是那时造成的吧?
女护士正在里面给顾疏猎伤口,顾淮深站在门口瞧着那幽深的大山,目光迷离。
他在心里问自己:如果那个半路偷袭他的人就是阿玲,他该如何?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顾淮深赶紧收回来,但是又不由自主的这样想着。太多的证据都指向阿玲,几乎是跳跃着告诉他,阿玲就是那个想要他命的人。
如果,阿玲对于八年前母亲的离世和文竹的死亡始终不肯释怀,所以积累了怨愤,又埋怨他把她带到了可悲的命运。那么,她是不是有足够的理由想要杀了他?所以,她会不会千方百计的要偷偷来梁家巷,在半路埋伏杀他解气?
顾淮深不知道,他不清楚女人恨起一个人来到底会成什么样子。但是,他苦笑,若是阿玲真的无论如何也不肯原谅他非要他死了才能解恨的话,就直接说一句就好了。他必是二话不说的就自尽解她的恨的。
当然,这也只是苦笑。因为他晓得阿玲不可能这样要求他,而现在,他又亲眼看着她卷入一场阴谋,他没有理由置身事外,必是要跳进去才好护着她的。所以,哪怕此刻阿玲要他去死,他也不能立马让她如愿。必是要调查清楚那一个个错综复杂的谜团,给了她一个安稳宁静的环境才肯瞑目。
没多久,护士出来了,顾淮深逮着她问阿玲怎么样了。
护士回答:“大小姐的伤没什么大碍,都是皮外伤,现在也都处理好了。可是因为淋了雨又体力消耗过大,所以昏昏沉沉的晕了。现在已经睡过去了,没事的。”
顾淮深这才放下心来,但他知道,这么一来,谁也别想休息好了。他要两个亲兵回到白日里遇袭的地方,搜索蛛丝马迹。又让人沿着那细碎的血迹和踪迹去寻找阿玲昨夜的位置。
等安排完这些,村外已经响起了汽车的鸣笛。
陈念安他们到了。
这也就意味着,对于那些隐藏在幕后的歹人而言,梁家巷暴露的可能性更大了,而顾淮深他们的目标也更大了。
有意思,管你是魑魅魍魉还是山精狐魅,尽管来吧,敢设计他顾淮深,敢觊觎阿玲,简直是上吊吃砒霜――找死!
他不介意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