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半的机场候检大厅,人群在蛇形通道里有序地前行,一个戴着口罩和手套的男人在队伍中移动,他抬头看着大厅的顶棚。
暴雨已经停了,无边的夜幕和潮湿的空气被顶棚上的透明玻璃窗隔绝在了外头。
顶棚上垂直向下杵着密密麻麻的白色圆柱,被纵向排列着的粗壮的钢绳拦腰串起,像下了一半的剑雨突然停在了空中,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压抑感。
“真像个笼子啊。”他喃喃自语。
他又想起了和猛兽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的那段日子。所有的格斗技巧在野兽面前都是徒劳的,当它收缩瞳孔逼视着他的时候,他的灵魂抛下躯壳落荒而逃,他感觉肌肉特别轻飘,连架势都摆不标准,而骨骼又如此沉重,整个腿部关节像是绣住了,完全移动不了。猛虎扑过来的一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求生yù_wàng。
挥刀劈砍的瞬间,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练习时,师父总是教导他,无论多么害怕,都斗的大忌。然而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噗呲”,是剑刺入胸膛的声音,然后是猛虎喉咙深处发出的“咯啰啰”的低吼。他仍旧不敢睁眼,只死死地握住剑,一路滑到腹腔末端,刃上传来阵阵涩感。一股热气带着强烈的腥臭扑面而来,大量的血劈头盖脸泼向他,他瞬间无法呼吸……
男人深呼吸了几口气,从噩梦般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他走到验证台前,在一排警察身上看过去,挑了一个实习女民警的台子,排了上去。到了窗口刚要递上护照,一个一杠三星,头发有些天然卷的男民警一阵风似的进了台子里。
“少々お待ちください。”(请稍等片刻。)
吴磊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麻溜地接过他的护照,露出亲切地笑容,同时另一手放上了交接班的告示牌。
女民警站了起来,“终于可以吃饭了。”
“辛苦了。”吴磊朝她笑笑,他一边坐下,一边快速地在键盘上摸了一串按键,等坐到座位上时,账号也已经登陆好了。
他右手拿下告示牌,左手举起护照,单指刷刷两下翻页。
“マスクをはずしてください。”(请摘下口罩。)
吴磊礼貌地抬右手示意,说话的同时左手食指已经插在了签证的页面。
男人才意识到自己戴了口罩。他摘下口罩后,吴磊花了足足有三秒钟,很仔细地比对了他的容貌。
“すみません,ちょっとお聞きしたいことがあるんですが,君は本当に吉原亮ですか?”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您真的是吉原亮吗?)
“当然だ、何か問題があるかい?”
(废话,有什么问题吗?)
吴磊的嘴角扬起温暖的弧度,“写真を撮ってください。”(请照相。)他用右手示意男人看摄像机,左手按下了拍照的按键,随后他拿起桌上的电话低声说了一句,“丁队,23号台人证。”说话间左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抹了几个组合键。
不到十秒钟,一个头发根根冲天的男民警就风风火火地来了,“前次记录,照片,统统调出来。”刚说完看屏幕,已经都在上面了。
“丁队,面向采集仪比对通过了,但我就是觉得不太像。”
丁队仔细看了,这个人的五官分别来看和照片没有任何差别,他一时也不好判断,“人我带走进一步审查,你也关台下来帮我翻译。”他对那个叫吉原亮的男人招招手,男人看了眼吴磊,对丁队说,“讲中文就好了。我听得懂。”
丁队没有搭话,朝吴磊扬一扬下巴,示意他跟着。
进了询问室后,吴磊客气地请他坐下,男人并不照做。比起站着,坐着就等于失去了行动力。
男人四下看了看,左边靠墙摆放着一张黑色的真皮沙发,扶手的一角被抠破了一个洞,前面的茶几上有一个纸盒子,对面角落里立着一台饮水机。吴磊正在倒水,他的同事季杰站在男人对面,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请喝水。”吴磊端了水杯过来,男人也不接,吴磊放在了茶几上。随后从纸盒里拿出了一副一次性橡胶手套戴上。
“你要干什么?”男人很有敌意地盯着吴磊。
“人身行李物品检查,请您配合将随身物品都放到茶几上。”
“没有随身物品。”
吴磊笑笑,“那就请您张开双臂,分腿站立。”
男人不情愿地照做了,吴磊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除了手机和一些零散人民币,连钱包都没有。手机是诺基亚3210,吴磊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款上世纪的手机,除了打电话,连短信都只能发英文的。他解锁以后看了看,里面的通话记录和短消息都空空如也,打开电池盖,里面也没有电话卡。吴磊努着嘴,把手机放到了茶几上。
“麻烦您手套也摘一下。”吴磊又说。
男人脱下了手套扔在了桌上,吴磊弯腰去取,看到男人的左手,他动作停顿了一秒,随即拉起男人的手,仔细地看了看。
“干什么?”男人皱着眉,抽脱了手。
“请问您手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吴磊记得高兴右手虎口也有道疤,是小时候打枪受的伤。男人手上的疤有些年头了,疤痕不止一道,而且新旧不一。
“练习剑道时受的伤。”男人回答。
吴磊点点头,他对剑道不甚了解,也问不出什么关键的问题,“您的托运行李,我们也要开箱检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