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贵妃似乎才回过神来,抖着手松开碗,任由自己的儿子接过碗来放到案上。
河东王含笑扶起陈贵妃,又单膝跪在李建成榻前,道:“孩儿愿替母妃认罚……”
李建成不耐烦挥挥手,向陈贵妃道:“你退下吧……朕跟三郎有话要谈!”陈贵妃受惊似的向李建成惊鸿一瞥,面色青灰不定地看了看对面的儿子。终于不吭声,叩了头退出殿外。
看着从容跪在自己榻前的儿子,李建成略略闭目养一养神,感觉体内隐隐有一种不适。不过平日从那些御医的巧言回复中,可以察觉到自己的病,虽是不轻,却也是个缓症,再捱一年或者也是无妨。
能不能在这一年之内,最终做成自己想做的那件事,却比什么都重要。
想到这里,李建成无限感慨地看着面前的儿子,不紧不慢道:“前日朕与你说的,如今朕精力不济,想要禅位给太子,要你思量三日后回朕……今日就是第三日了,你说今夜要夤夜面奏,如今到了朕跟前,说说吧!你如何看?”
说着,李建成的眼光死死盯着河东王,似乎不想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反应。
河东王目光霍然一跳,抬眼迎着自己父皇的眼光看去,嘴角带着一丝嘲讽愤慨的笑意,道:“国家大事,什么时候轮得着儿子说话?”
李建成呵呵笑道:“痴儿果真怒了!”
河东王看着自己的父皇,眼神中忽而没有了先前的敬畏之意,满是伤痛的眼神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孩儿自从生下来,就这样!”
说着,他一直笼在袖中的右手猛地向前一伸,一直伸到李建成面前道:“就因这一点点残疾,从高祖那里开始,所有的人打小都藐视我,都作践我!”
李建成不动声色地看着怒火中烧的儿子,似乎丝毫不计较儿子的君前失礼,又仿佛在欣赏自己养就的一头猛兽。
河东王一挥胳臂,恨恨站起身来,“嘭嘭——”捶着自己壮实的胸脯,接着吼道:“我的武技功力,哪个皇子能及十之三四?我权谋文才,又何曾输给太子楚王?我母妃地位,太子生母妃又哪里比的上?若论嫡庶,都是一样的妃子所生,我哪点又输给别人?偏就这一点残疾,从小时候,连宫里教书的师傅,一样背不出书,偏罚我就比别人重!连着宫中时节赏赐,赏我都是最后一个!”
他说到这里,李建成脸上的笑意依旧没有褪去,甚至异常轻松地用手指轻轻叩着床榻侧边,淡淡阖目道:“接着说!”
河东王的两眼都瞪得通红,嘶吼着接着道:“长成之后,父皇第一次赐封,便交给孩儿一个烂摊子!凭什么别的皇子坐享其成,安享太平郡县,而孩儿就只能呕心沥血去经营那被人糟践的乱成一团的地盘?别人的功劳坐着不动都是现成的,儿子累死累活……累死累活……经营出一片大好形势,父皇却只给个下评!父皇!下评啊下评!连那病的要死要活的濮王,都是中评!”
终于忍不住,似乎一生的不平抑郁之气都在胸腔里沸腾着,河东王的胸脯剧烈起伏着。最后还是按耐不住,两行清泪从通红的眼睛中落了下来!
李建成睁开双眼,静静看着眼前的儿子,一时没有说话。
河东王双目猛一闭,头一甩,已将流出的泪水甩的踪影不见。深深呼吸一口,看着李建成阴冷凶鸷道:“孩儿苦心成就这些年,如今朝中大势,莫不以孩儿为尊……父皇竟要禅位给太子?”
李建成波澜不惊道:“他是太子,难不成你心存妄念,还想翻天不成?”
河东王嘴角阴冷的笑意更深,道:“要是孩儿真要这么做呢?!”
李建成忽而仰天哑然一笑,看着不明就里的河东王,正色从容道:“这么些年……终于养成了!终于养就朕要的大唐猛虎怒龙了!”
河东王霎时一怔,如五雷轰顶般骤然睁大了眼睛道:“什么?父皇……说什么?”
李建成面色一下子也涨得通红,情绪显然也已是十分激动,语气却依旧沉定冷静,缓缓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母妃是朕的宠妃,在宫中是什么位分。就凭借你母妃的身份,这宫中有人敢作践你?师傅敢如此明显冷待于你?朕要压你,谁敢抬你?”
河东王的眼光如梦游一般失神片刻,接着目光便是游移不定地到处飘,连眼前的父皇身影,都开始在他的眼睛里恍惚起来……
“这……这是什么意思……父皇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嘴里喃喃着,整个人都似乎处在一种晕晕乎乎的情形之中,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
李建成看着惊怔得失魂落魄的儿子,嘴角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心计划,终于要付诸实施了。十几年苦心磨练栽培出的大唐龙虎,磨爪霍霍,就要被自己放出笼子了。
苦心设下的局没有人欣赏,就如同女人穿了漂亮衣服却没有镜子一般,是令人十分不爽的事情。
因此在放出笼中的龙虎之前,要让他知道,让他惊诧,让他切实知道天下第一人的权利与手段!此时看到河东王的惊诧,李建成心中的成就感也在一瞬间攀升到了顶峰。
只是……体内的那种不适感怎么越来越明显?
李建成腾出一只手,费力压着痛感愈加清晰的肚子,看着河东王道:“傻孩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