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说着,已是将背上李孝常的尸首缓缓放了下来,向沈梨香道:“这里的事情,听他的安置。”
“你说的报仇,不过取条人命而已。我要的,不只是他的命,不用那么急。”李沐眼光扫过赤鹤,握一握左腕接着静静说道。略一顿,又道:“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安置好后,给我亮三盏灯,我自然会找到你。”
话音才落,“嗖——”的一声,合金丝已是疾射而出。紧接着李沐的身体,便如流星般飞掠而去,消失在雾蒙蒙的夜空之中。
眼见李沐的身形腾空而去,赤鹤不由一怔。
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家族被灭,父母惨死之后,难道不是报仇心切?更何况身怀绝技,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哪怕是龙潭虎穴,都只怕要不计后果的去趟一遍。因此他才有些担忧李沐接下来的行动,极有可能是去强行袭杀河东王,报仇雪恨。
没想到李沐竟就这么淡然一笑,反问了一句。想着方才李沐说话时冷静异常的面色,赤鹤不由眼中浮出一丝明显的激赏之意。
选择在此时复仇,其实在赤鹤心中,也暗暗认为那是匹夫之莽。
且不要说河东王身边强手如云,金吾卫上卫精锐力量惊人,报仇乃是极难达成的目标。
就算这李沐凭借神鬼莫测的手段,真的杀掉了河东王。除了出一口恶气之外,对这穆国公整个家族实际上却是于事无补。
即便河东王死了,自有别的王即位。这案子都做死了的证据,新王登基,必然急于稳定局面,谁肯费力在前朝案子上去给你翻案?那李孝常只怕也是想到这点,才在绝望中自尽。
况且袭杀河东王,不要说一击得力后凭一人之力几乎不可能逃出生天。就算逃得出来,新君即位,必然要故作姿态,漫天下洒下大网,通缉抓捕这大案要犯。
这么毫无根基地与朝廷作对,就算他李沐是神是鬼,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亡命天涯,朝不保夕。
若真是跟着这种单凭血气逞匹夫之勇的主子,是绝无前途的选择。
但是李沐的言行,再一次证明,这年轻人心机深沉,绝非自己能揣摩透彻。
赤鹤弹一弹衣袍,眼光扫过暗沉的夜色,嘴角牵出一丝冷酷决然的笑意。自己在鹤堂的路本就已经接近末路,在失却东鹤主的信任之后,前路已是迷雾漫漫。
此次任务,更是成为鹤堂与官家毫不在意的牺牲品。
哀莫大于心死。
对于自己而言,立身在这黑道江湖,在乎的不单单只是活命,而是可以看得到的一种能为之拼杀的希望。
同时,在乎的也不是跟着谁走、走什么路,而是这路是否有无限延伸的可能。
今夜却在这看起来身形尚且单薄的李二公子身上,自己已然寻到了一直想要的那种希望。
一念至此,赤鹤不再犹豫。
从这偏僻院落门口处那些官兵尸首来看,这李二公子竟是将这府内执行任务的官兵,借用某种手段聚拢到一处,而后大开杀戒,一举歼灭的。以一人之力,片刻间诛杀几十人。就算这些官兵不是金吾卫中上卫精锐,武技平常,那做到这一点,心机与手段都已是深不可测。
一个才十六七岁的少年,就算自幼习武,哪里就能修的那么高深的内力?就他抵挡弩箭的白色气雾,那更是自己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武技暗器高深手法。
想到这里,赤鹤的心中不由打了一个寒噤。收回心神,叫过沈梨香,开始自己的安置行动。
毕竟,眼下是冲突的一个空白期,沉沉的夜雾中,穆国公府内一片死寂。大约从李沐在这里出手到这时,相隔时辰并不算太长,因此这里深夜中发生的一切,还不曾外泄出消息。
自己目前就必须趁这个时机,迅速处理好要做的一切……
李沐的身形在夜色的隐蔽之下,从一处处建筑群中飞掠而过。
长安城权贵聚集的坊区内,重楼叠檐乌压压一片连着一片。借助合金丝在这长安城的建筑上方穿掠,比及城外郊野间,更加方便自如。
将身形停顿在太子府外的一处建筑上,烈烈夜风中,李沐握一握左腕,凝神俯视太子府内的动静。
赤鹤,甚至这个时空所有的人,可能都不明白,对于自己来说,什么才是仇,又怎么做才是报仇。
从表面看,河东王的阴谋之下,自己家破人亡。自然河东王就是所谓的仇人,是自己不共戴天的对手。
但是真正将穆国公府玩弄于股掌之上,并最终无情剿杀的力量,是那种至高无上的掌控权力。说的更明白些,就是覆灭于被人掌控由人播弄的地位。
达不到至高的掌控权,今天不灭在河东王手里,改日不定又出来个夺命的河西王……
二十二世纪的前世,自己只是试图脱离暗组织对自己无尽的掌控。不甘心将自我沦为由人播弄的机器,才最终踏出与组织核心同归于尽的极端一步。
穿越到这千年前的时空,而今一步步走到今天,自己终于比及前世,领会更深一层。
要想不被人掌控,绝不会是逃。掌控越多,自由才会越多。
明白了这一点,自然报仇就不只是取一条人命那么简单。这朝堂之上的势力,如果是恶龙猛虎,自己就要豢养一只更为凶猛的野兽与之抗衡。
但是在自己豢养条件成熟起来,必须在眼前的局面中审时度势,在乱局中尽可能地取得最大的利益。
而今与河东王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