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腾一死,元叉本也有些自危,可半年过去,见万事无非寻常,满朝文武更以他马首是瞻,也便全然放心下来,将信任移交到了对他一向恭敬的丞相元雍身上。
“大将军。”这日晨起,元叉刚擦了把脸进了议事厅,就看到元雍早已穿戴整齐地坐在上座右位,一见元叉,便站起身来一揖。
元叉边穿衣服边示意元雍坐下:“丞相早啊。”
元雍点点头,开始循例向元叉报告:“边地上报军情,说柔然王停止了挑衅,已经完全北退了。”昨日元叉因宿醉未曾示下,也未去上朝,元雍早早到访,正是为向他通传早朝的情况。
“嗯,”元叉在左位坐下,呷着甜茶道,“如此甚好,丞相费心。”
“明日起我要离宫几日,看看地方上的旱情。丞相便替我吩咐下去,中原大旱,暂时还是不要让陛下知晓,诸位卿家早朝时照旧议政便是了,这几日不必再往东堂来。”元叉漫不经心地说完,起身便回内堂去了。
元雍有些意外,却不假思索地答应道:“是。”
第二日,元叉果然已经离宫。
文武们乐得晚起半个时辰,免听几天陈词滥调的训示。
“禀陛下,如今南梁边境安稳,北地柔然王又已退兵,可谓河清海晏、太平盛世也。这都得益于陛下鸿福、还有大将军及丞相辅政之功。”臣子们恨不能闭着眼睛背出这样的话来,日复一日地在朝上歌功颂德、粉饰太平。
奏议只呈上了寥寥几本,元诩略翻一二,便知无非是举荐元叉党羽晋升之书。
“诸位卿家可还有事启奏?”元诩问道。
座下无一人动作,小内官正要例行地喊一声“退朝”,小皇帝却忽地在龙椅上泣不成声。
“陛下这是何故?”丞相元雍伏倒在地,惊慌失措,诸位大臣也跟着伏下,连声问安。
“朕昨日梦见先帝,先帝告诉朕,他如今已是天上的神仙,前日路过都城,见天下大旱,百姓们吃不饱饭、饿得乞食街头。先帝甚为忧虑,他说,他希望朕能体恤百姓、减免赋税、开仓赈灾,神情颇是悲戚。而今日早朝,诸位卿家都告诉朕四方安好。朕想起昨夜梦里先帝的话,却觉有负于他、有愧先祖基业,所以痛哭。”
座下的大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丞相元雍却也哭起来:“陛下!臣昨夜竟与陛下做了一样的梦!先帝怪责臣,身为皇室宗亲、一国之相,却不能救万民于水火啊陛下!”
大臣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元叉胞弟元洪业见矛头不对,站起来嚷道:“陛下与丞相不过是做梦而已。如此虚无缥缈之事,何必当真?”一时之间,朝堂众臣又噤若寒蝉。
而元雍站起身来,直扑元洪业:“哼!尔等欺君罔上,拿些前经旧史来糊弄陛下,真以为陛下久居深宫,不知人间疾苦吗?”
元雍不等元叉一党反扑,掏出一早准备好的议章,直接走上去呈给皇帝。
“陛下,这是臣搜罗来的洛阳税本及丁户名册。自元叉掌政以来,赋税连月增加,而人口逐渐减少。连洛阳百姓都活得这样艰难,更不用说别的城镇、边地、流族。元叉党羽布满全国,一手制定地方条款、国策,这是借陛下之名施行□□!”
元叉一党占据朝堂大半,见元雍势要倒戈,此际便全部起身,与其舌战。
“治理天下最忌国库空虚,此前清河王元怿辅政贪赃不少,若非大将军加税,一旦天下有变,生了战事,如何支撑军饷?”
“大人不要忘了,如果不是大将军进言,大人如何能住进西柏堂,掌丞相之职?”
元雍与元叉党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而其余的大臣仍伏在地上,紧张地观战。
“放肆!”一个凌厉的声音震住了众人。
原来卧虎将军李崇竟带着胡太后来到了殿前。
“母后!”元诩一下子扑进太后怀中。
众臣无一不惊,眼前这个太后已被幽禁两年,体格清瘦得让人难以认出。
“怎么?见到我还不行礼?”胡太后又凌厉地喊出,目光中的锋锐半分不减当日。
伏地的大臣慌乱将头埋下,而元叉党羽亦接连跪倒,不敢作声。
李崇发丝凌乱,威严地立在太后旁边,铠甲上不少血迹。在打开永巷门救出太后之前,他早带着亲兵从乾明门一路厮杀进来。敌者虽众,却并不太费力,元叉养的兵明显恃尊处优、疏于操练,亦有不少侍卫因提前被元雍打点过,见到李崇便倒戈相降。
“我养病多时,你们就是这样议政的?当着陛下的面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胡太后揽着元诩,端正地在龙椅上坐下。
元叉的心腹们互换着眼神,却并不敢妄动。
“李崇将军既将我请了出来,必是有大事不能断决。尔等说吧,我和陛下定将明断。”胡太后斜倚着,威风不减当日。
李崇把着重剑立在旁边,向下望一眼元雍,元雍便又掏出一卷布帛,径直呈上来。
“陛下、太后,这是本王截获的元叉谋反之证据!”
此言一出,上下哄然,元洪业大声嚷道:“什么证据?”
元雍毫不退缩,面向众卿,掷地有声:“此乃元叉寄给武州酋帅姬库根的密信。密信中言及赠金二十箱,让姬库根回武州招买兵马,勤加训练,只待元叉一声令下,便里应外合,利用禁军及武州军篡夺皇位、改朝换代!”
“岂有此理!”胡太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