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赵白城曾一度以为夜叉面具能给自己带来一日千里的变化,只要能保证血魄之芽的供给,什么样的对手最后都得靠边站。但现在他手里还捏着一百多粒芽,远远未能达到强悍度的身体连消化都消化不掉。现实和理想的巨大反差让他颇感恼火,不过还谈不上沮丧,当然,现在也不是沮丧的时候。
红茶就站在几米开外,赵白城一步步地往对方跟前走,心知肚明一旦交手,说九死一生等于给自己脸上贴金,根本就会是死到不能再死的结局。他现在总算明白,骆枭为何一辈子都不跟守望者打交道,对梵天嗤之以鼻。因为这帮家伙好像都有点不大正常,尤其是这个红茶,唠里唠叨啰里啰嗦,恨不得在脸上挂个“我是好人”的牌子,但却强到离谱。在双方真正毫不留手的情况下,赵白城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撑过一个照面。
“你在害怕?”身后传来尸烈冰冷的语声,让人一听之后便终生难忘的独特喉音,仿佛响尾蛇盘在腐尸肚子里颤着尾梢。
赵白城只得冲出,在加速的同时向着苏苏狂喊了一声:“小心姓红的!”
苏苏一怔,对上他的眼神,然后便倒下。
一个娇怯怯、俏生生好像永远都不会跟“狼狈”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的小姑娘,突然成了被伐倒的木桩,而且还在地上滚了滚,怎么看都透着点让人惊讶的滑稽。
但红茶却笑不出,他有九成注意力都在尸烈身上,骤然听到赵白城吼了这么一嗓子,简直是莫名其妙。红茶并不姓红,多年以来的心病痼疾却时时在记忆深处绽放着如血色泽,那次意外之后他从未杀过任何一个非异民,所以赵白城的示警和苏苏这一倒,带来的愕然已经大到无以复加。
下一刻,这份惊愕化作了针刺般的危机感。
因为尸烈已有了动作。
赵白城仍在保持着前冲势头,看上去杀气腾腾惊怒交加,实际上握紧的拳头却悄然开始放松。他知道就算现在自己停下来伸个懒腰,再倒上一碗酒喝,也不会再受半点关注。
红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赵白城眼中的那点狡黠之色,终于反应过来,已被这小鬼顶上了杠头。他知道自己没有出手,也不会向女孩出手,不代表尸烈也知道。所以尸烈不但在动,而且动得凶猛致命,有如雷霆!
屋里原本没有风,但尸烈在蹿出时却带起了风暴。他瞬间掠过的那条路线上,所有的杂物都在向着两侧飞起,梁上挂着的灯泡倾斜成了四十五度,抖得像是随时要挣脱电线,破门而去。
红茶应变极快,念力结界已在身前成形。但尸烈探出的右手却好比撕裂塑料薄膜一样,将结界从中刺开,五根仿佛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戳在了红茶胸前。两人一触即分,红茶向后倒飞,断裂的肋骨发出“啪啪啪”三记炸响。而尸烈也被他临时收缩的念力爆流正面击中,闷哼一声,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可怖。
赵白城这才冲到红茶刚刚站立的位置,绕了个弯,跑到苏苏跟前将她一把抱起,嘶声大叫:“你没事吧?你死了没啊?他妈的王八蛋,连女的都杀……”见苏苏睫毛微颤,赶紧伸手捂住对方眼皮。
长久以来两人意念相通,再加上苏苏本就心思剔透,竟是在几乎毫无暗示的情况下就跟他配合演了这出戏。宁小蛮拉着苏苏的一只手,身子发颤,只当她真被红茶害了,忽见赵白城冲自己挤了挤眼,当即怔住。
“八旗猎影,你是那个斩红旗?”尸烈盯着红茶,吐出一口粘稠唾液,地面上“嗤”的腾起白烟。
红茶立誓要斩尽世间异民,虽说被赵白城摆了一道,但却无意跟眼前的深渊尊爵多解释什么,“我还以为异民里只有血族才有个人样,没想到连你这样的肮脏物种,都学会直立行走了。”
尸烈无声狞笑,猩红长舌卷起,从眼睑一直舔到左颊,“人也是猴子变的,你们并不高明多少……”感知中苏苏的生命体征已从紊乱渐渐恢复,心头稍定,再看了眼赵白城,不由皱了皱眉。
自从亲手杀了同族八十七名血亲之后,尸烈以为自己的心脏再不会起任何波动了,这少年却让他发现根本不存在的第八十八个同族又活生生站到了面前。对方身上流淌着跟他几乎完全相同的黑暗之血,尽管其中一点微弱气息让他感到了不舒服,但那种再熟悉不过的本源烙印已压过了其他一切。
正是因为杀光了同族,尸烈才得以从“猴子”进化,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以前的他,在高阶血族口中就只配被称为“它”,跟此刻正在院外发起疯狂冲击的那批蛮牙没什么两样。
低等者的生命也同样低等,毫无价值,尸烈从未后悔过跨出进阶一步。赵白城发出尊爵级召唤讯号时,他本已在院中,对这个甚至比自己更懂得掩藏本貌的幼年同族一度动了杀机。他没有见过比人类更像人的同族,也同样是第一次遇上,有着如假包换的强大血脉却弱到像个婴儿的尊爵。
女王已经离此地不远了,【暗影天幕】的强大力量让蛰伏村中的所有深渊物种,都披上了无懈可击的隐遁外衣。赵白城却将它们提前唤醒,并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尸烈的存在,尸烈也同时发现自己的心跳竟与对方达成共鸣,如若一体。
真的是血亲吗?
尸烈妖异的瞳仁缩得像根针,再度扑向红茶。与此同时,赵白城已抱着苏苏站起,冲宁小蛮使了个眼色。